岁幸(18)
杨逾起了鸡皮疙瘩,急忙抖了抖身上的冷气。他回身坐下,故作无奈摇了摇头,道:“诶呀,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轻声细语的傅大将军呢。”
一番阴阳怪气,傅其章同往常一样也不理他,径直去坐下,道:“景舟跟你们说了吧。”
杨逾占着嘴喝茶,只点了点头,张瑞书接过话:“嗯,说了,南边不太安生。”
“现在最难的就是这个老狐狸不露尾巴。单凭这一封信,就算把窗户纸捅破了查下去,届时淮南王矢口否认,又没有其他证据,到头来还要落得个京官私联外将之罪。”杨逾润了嗓子,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却句句在理。
傅其章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现下更担心的是淮安部荀业之的安全,道:“荀将军那边形势不太好。”
淮南部一被拉拢,那江北军的六成兵力就在淮南王手里的。如此一来,荀业之的淮安部便处于弱势。
屋内安静了片刻,杨逾揉着手里的玉貔貅,向前探了探身子,低声道:“那你认为...荀将军会作何选择?”
傅其章心中早有答案,答道:“荀将军自然不会受淮南王拉拢。”
荀家世代忠良,怎会与这样作乱谋反之人同流合污。
杨逾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往后靠了身子,神色中有了少见的严肃,道:“这是最危险的选择。”
“淮南王迟迟没有起事,恐怕就是因为还未得到淮安部。可若他发现荀将军不能为己所用,难保不会暗下毒手。”杨逾道。
傅其章听此一番话终究是心中有数。对许荀业之来说,如果不向淮南王妥协,最终只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不如来一招欲擒故纵...”杨逾神色中有了算计。若要是任凭这么发展下去,恐怕是小病拖成大病。
傅其章神色一滞,随后品出了话里的含义,这是想放纵淮南王起兵,坐实罪名一举翦除。
他开口阻止:“不行!江北一乱起来,刚刚平定的南疆便后方薄弱,南族又有空子可钻。况且要将荀将军置于虎狼之地。”
杨逾盘算的是朝野藩王的势力拉扯,无论手段要保大楚之政。傅其章则更看重边疆险要、国土得失,还有生死之交的情义。
这事各存利弊,也说不出谁错谁对。
张瑞书见二人意见分歧,赶紧圆话道:“或许还有其他的法子,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周遭气氛不似往常轻松,杨逾神色一转,又开始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端起茶杯翘了腿道:“这件事情容我回去再想想,过几日给你答复。”
傅其章不像他一样能翻脸似翻书,只能还心里左右盘算,皱眉不语。
三人在正厅聊淮南聊得焦灼,沈郁茹就在屋内看着仅有的两本书。
那本《孙子兵法》已经断断续续被她看得差不多了,其中内容虽然她可能用不到,但是开卷有益,看些东西总是好的。
傅其章送走二人后来了房间,进门时心事重重。
“将军怎么了?”沈郁茹见他,觉得应是方才聊了什么不愉快的内容。
傅其章不想让她跟着提心吊胆,于是摇头:“没事。”
说完,目光落在了她手里的那本书上,好奇问道:“你还看《孙子兵法》?”
沈郁茹也不知是气还是笑,无奈道:“那我看那本《八阵总陈》?”镇远大将军难道不知道他就在房里放了这两本书。
“欲擒故纵...”傅其章莫名的又想起杨逾的话,于是自顾自地念叨了一句。
“嗯?”沈郁茹以为在问她,看过去道:“这一计我今日才看过。”
本来沉思的傅其章忽然起了兴致,也坐在榻上看着她,问道:“那你有何见解?”
沈郁茹觉得他在故意找乐子:“将军征战沙场、用兵有方,三十六计不比我熟?”
“就想听你说。”傅其章很喜欢听她有条不紊地讲话。
沈郁茹合起书,思考了会儿,道:“都是一样的,纵是手段消除戒备,以便达成最终擒的目的。”
她倒是没想到,有一日要跟人对答兵法,不过着实有些班门弄斧。
“那若因纵生祸又该如何?”傅其章借机问出了心中所担心之事。
“我认为...即便是纵,也绝不是任其发展。纵到如何、祸患大小都在用计之人的掌控中。为避小祸而留大患,多少是有些划不来的。”沈郁茹说得从容。
趁形势尚能掌控,一举拔除淮南王,傅其章何尝不知道这个方法。可刚平定的南疆,还有好友荀业之,在他心中都是重中之重。如若能有万全的法子,他不想用这冒险的一招。
他舒了一口气,虽然都是老生常谈的道理,但是只听着这样好听的声音,心中的烦郁就能舒展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