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欢喜(81)
女子微怔,他这般动作叫人一时心绪复杂,侧眸瞧瞧他,面有倦色,唇角微白,不忍见他如此,缓缓撤了身子,替人掖好被子,悄声披了衣裳,坐在梳妆台处。
辰光颇早,东墙有一木窗,微弱天光隐隐,妆台之上,摆着几样昨日归置好的梳洗物什,半趴在上,无意梳洗,悄声挪了挪板凳,身子朝向床榻处,愣愣瞧着床上那人。
心有暖意,情不自禁,苏岱待自己这样好,素来看重有来有往,自问却没有做得比他更好。
想要与他长久,盼他总能如此待我,思索来思索去,还该变得再有趣些,叫他瞧见我便觉得欢喜,若遇上我这一桩,叫他颠来倒去地分析利弊,仍觉是一件欢喜事,那才能长久罢。
时间一长,我自己见得多了,学得多了,说不准也能千变万化,一人千面,千面皆我,他瞧着欢喜高兴,我亦是满意的,想来是顶好的法子了。
如此一来,若我进步许多,他仍不变,保不齐也会生厌呢,不好不好,还该拉着他一道才是。不过,话说回来,常呆在我身边,受了好些影响,或许也能如沐春风呢?
思及此处,不禁有些笑逐颜开的意思,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正了正身子,江印之,正经苏岱身上的好处还没学来多少,怎就想得这般远了?
不觉笑了自己一回,心中已松快不少,仔细伸展一番,肩颈相接处,微微泛酸,换了衣裳,自行洗漱了。
轻推竹门,见外头堆着昨夜碗筷处已收拾干净了,水缸亦添满了水,桑枝桃枝在一旁石头上候着,手里摆弄着几朵小花。
桃枝先瞧见自己出来,先挥了挥手,桑枝搁了手中之物,二人一道过来。
“姑娘,要洗漱么,才让山下生活的阿婆烧了水,眼下去取大约是正好的。”桃枝快步过来,口中并不闲着。
“取水还得去山下么?”印之疑惑,开口询问。
桑枝温声接话,“回姑娘,茶园中人都是住在山脚下的,生火做饭方便些,不过姑娘无需担心,桑枝早间才同小花说了烧水煮茶之事,过会儿便有人送个小炉子上来了。”
“如此好些,不必叫你二人来回奔走,不过,你们也住在山下么?”
桃枝嬉笑一声,“是的,夜里那茶园里姑娘还过来与我们说话,有趣得厉害,回头姑娘闷了,我也有些东西能与姑娘说着玩了。”
印之勾唇笑笑,“那想来应当是真有趣了,我等着。”
那小丫头促狭一笑,下山取水了。
桑枝眉间较平日柔和,打量女子一眼,温声道:“姑娘,我与你将头发绾起来罢。”
印之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才松松绾起的小髻已散的没了形状,“今日还以为绾的极好呢,你来罢,有空我再试试。”
“姑娘青丝乌润,生得又多又厚,自然难绾一些,不必着急。”
印之轻声应了,不觉瞥了眼屋外的大水缸,又道:“桑枝,你瞧着这个缸,摆在这处总觉不大好看。”
丫头低笑道:“昨日茶园中人说,姑娘住的这处与山泉相距不远,可自行往那处接水净面,不过陆相公说怕姑娘是个娇小姐,走不惯山道,是以才备了个水缸在此,从前是没有的。”
女子撇了撇嘴,“他原是好心,只是这话听着总有些瞧我不起,你可是知道的,我在家中日日锻炼,又是练拳又是小跑,眼下身子可好了,过会儿你叫人把这撤了罢,瞧着委实不好看。”
桑枝浅笑应声。
屋里苏岱觉察了外头悉悉索索的动静,揉着眼睛坐起身来,胳膊处一阵酸麻意,耐不住轻“嘶”两声,稍缓缓才掀了被子起身。
印之听闻开门声,转过身,那人只披了衣裳,精神比方才稍稍好些,走到他跟前,轻声询问,“苏岱,胳膊酸么?”
男子微眯着眼睛,抬手遮了遮光,复又放下,温声答话,“酸,微微有些疼,倒是不怎么厉害,不妨事,莫要心疼我。”
女子抬眸望望他,“左右咱们是夫妻,昨夜你心疼我,为了我才有这一桩,心疼你亦是有来有往。”
苏岱哑然失笑。
……
洗漱过后,昨日那个小花穿了身粗麻小长袍过来,引着二人往陆习生处用早膳,说是那人已在院里等着了。
路上小花将白龙山走势大略讲了讲,二人仔细听了。
此山东边坡缓,西边陡些,南山有一小孤峰,耸峙状有凌云之态,北坡稍平,往东北方向去,立于坡顶,可窥见大崖一角。
二人居所不到半山腰,不过往上可见山林重叠,郁郁森森,枝叶掩映,往下又是茶园往泰都城中运货的码头,流水一行,来回曲折,西去水缓,东去景色大变,出白龙山峡口,往东水流迸发而出,常见大浪翻飞,人言满月时浪可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