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74)
这些年他也暗暗寻找当初灭门之事的参与者,想从他们嘴里挖掘出此事与金枝无关的证据。
可惜一直没找到。
倘若官家哪天忽然回想起当初窘迫一幕,对金枝起了杀心,将她投进监牢当如何?
是以他弃赫赫战功于不顾,只想给金枝求个赦免。
游飞尘抿唇等着。
他想等官家问那人是谁。
他便顺顺当当说出金枝的姓名,而后跪下请罪。
谁知官家压根儿没接腔,他笑起来。
日光照得金銮殿内浮尘涌动,年轻的天下之主面容隐没其中,越发显得神秘莫测。
游飞尘心里七上八下。
饶是他跟着官家出生入死这些年如官家左臂右膀,在他笑起来时都会有莫名的慌乱。
官家笑过后才说:“律法无情,朕若违律亦不能赦免,否则天下黎民怎可答应?”
他起身就要走:“游统领这话被政事堂的相公们听见了, 第一个不依。”
轻描淡写避重就轻,竟将此事回避了过去。
游飞尘心里一沉。
面上却仍恭敬:“恭送官家。”
官家临出门前脚步一顿:“游统领在汴京多修整些日子,京里许多名门都翘首期盼着嫁女呢。”
游飞尘应了声“是。”
他心里彻底沉了下来。
金枝还在种韭菜就见蔡狗子火急火燎跑进来。
“快快快!官家要提审您!”
这一天终于要到了吗?
金枝拍拍手里的土,将锄头递给云岚,一脸视死如归。
旁边的宫娥婢女们也多有不忍。
这些天他们与金枝建立了深厚的友情,或者说,坚韧不拔的金枝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精神支撑。
此时她要被提审,诸人都面露不忍。
反倒是金枝笑嘻嘻安慰诸人:“若我没回来,记得吃头茬韭菜时在桌边放置一套碗筷。”
她不说还好,一说虹霓几个“哇”一声哭了出来。
金枝又哄了半天这才起身往福宁宫去。
她刚走到福宁宫宫门内就觉不对。
小黄门们垂头缩着脖子,宫娥们放轻了脚步。
让金枝想起暴雨要来前窒息的低压天气。
她吸了口气。
才进殿门。
就听得如意踏跺金漆雕龙宝座之上幽幽的声音:“朕居然又错看了你。”
金枝一愣。
她的沉默激怒了对方。
他冷笑:“你背着朕做的好事!”
何事啊?
金枝想来想去,难道是指她开垦御花园种韭菜之事?
因不知是何事,只好含含糊糊回话:“托官家的福。”
呵。
事到如今还要嘲讽。
朔绛心中起了无名肝火,本来就自觐见完游飞尘后便压抑着的情绪忽得被点燃。
他冷冷盯着金枝,眼里似冰窟寒窖:“与朝廷命官勾连串通,妄图把持狱讼,该当何罪?”
什么?
勾结官员?
把持狱讼?
哪个朝廷官员,那一畦韭菜吗?
金枝莫名其妙,这人是喝多了吗?
泥人也有几分脾气。
她当即梗起脖子辩解:“官家要草民死,草民不得不死。不敢勾结什么人。”
“官家要臣死将臣押到午门斩首便是,何必处处戏弄臣?”
“腾”一下,朔绛瞳孔里那一汪怒火,彻底被她点燃了。
下一刻金枝就被一股大力钳制住脖颈。
金枝猝不及防差点被噎死。
她瞪大眼睛。
原来朔绛将她脖颈卡住。
他眼底发红,像被困在笼里的野虎,焦躁不安跃跃欲试。
他将金枝的脸掰向自己的方向,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你?”
几乎是一字一句从牙齿间挤出来。
这一团仇恨灼灼在他心里。
烧得他六年来不得安生。
刚被她出卖时,他固然失望固然伤心,可想的还是:
其实金枝还能将价码定得更高些。毕竟她那么爱财。
直到知道这些事背后站着皇帝。
从前的儿女柔情顿时变得可笑。
与其说他恨着金枝,倒不如说他恨那个懵懂无知害死全家的自己。
他眼里渐渐燃起阴鸷的光,虎口也逐渐用力。
原来是想亲手掐死她吗?
金枝的脖颈一阵盖过一阵的剧痛,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在濒死一刻所有的忌讳都没了.
求生的本能促使她扬起了指甲。
挥舞着手臂用力挣扎着。
“嘶——”
朔绛毫不意外就被她的指甲划到。
但他岿然不动,眼中深邃。
他关她在宫里,还没想好要不要杀她。
她居然胆大包天,自己私自找到机会与外男诉苦,求外人救他。
游飞尘昨天才进的京。
她便迫不及待与他勾搭在一起。
朔绛的眼底渐渐升起了阴鸷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