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10)
这曲子字句听上去文绉绉的,金枝觉得甚好,唱出来似乎显得自己也高雅了许多。
谁知朔绛嫌恶地皱皱眉:“里面……多写…………糟污之事。”
糟污之事。
“什么糟污之事啊?”金枝不懂就问。
朔绛脸色潮红,额头出汗,就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半天才憋出一句:“就是,那个。”
哦!金枝恍然大悟。
原来这是一首写男风的曲子。
金枝瞥了朔绛一眼,颇有些不解:朔绛以前不就是做这个的吗怎么还听不得?
可转念一想,朔绛以前被富贵人家豢养,不知拿他做了何等下流取乐的事情,他听到这等曲子心理反胃也能理解。
于是不再追究,转而笑吟吟从怀里掏出一物:“你瞧!”
朔绛定睛一瞧,却是一纸文书。
他识字,拿过去扫了几眼,便知这是一份身份文牒。
金枝四下打量,小声说:“我今天卖完肉寻了坊正办下了我弟的文牒身份,你以后拿来用,到时官府就算要来抓你也抓不走。”
朔绛心想:这倒也是,有了正经名姓就是官府管辖下的良民。以后就是离开汴京下一步也方便些。
他心里满意,却想到一遭:“那,你弟弟呢?他被我顶替了可如何是好?”
金枝摇摇头:“他流放岭南,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流放?”
朔绛还想再问,金枝甩甩袖子:“吃饭!”
显然不想理会他。
可没过一会立刻气冲冲来寻他:“你干得好事!”
朔绛看她捧着一堆碎碗瓷片,气鼓鼓盯着他,登时头大。
他理直气壮:“不是你让我洗碗的吗?”
真是个废物点心。
金枝想骂他,但是吃饭要紧。
她拿干荷叶拢起碎陶片,掏出两枚铜钱,站院门喊街坊:“顶针,顶针!”
来了个男童,熟门熟路接过碎陶片就走。
“怎的?还有人专门收拢碎陶?”朔绛吃了一惊。
“是去锔碗!顶针爹是个补锅匠。”金枝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锔?补锅匠?”每一个名词都闻所未闻。
很快他就知道了,顶针居然送回来一个囫囵碗。
朔绛新奇凑过去打量:每块碎片都用枣核形的铁钯订好,碎片之间有雪白泥膏黏合。这个碗又完好如初。
朔绛啧啧称奇:“这我知道,这不就是金缮吗?!有次我将一块唐瓷梅瓶失手打碎,请了大儒用黄金融化成泥拼接而成。成品美奂美轮更添韵味。”
金枝觉得自己可能要被这个小白脸气死。
她翻着白眼走了。
朔绛就是再麻木也觉察出亏欠,他摸摸脑壳:“我做出了香团,你可要瞧瞧?”
原本还期望着他能做出点什么。
可这人洗锅都能摔了碗,
金枝不相信他能做出什么好东西。
她一脸狐疑,看他在小院里忙来忙去将晾晒好了的香团摘下。
又将香团分割成块再用引火奴①点燃。
香团渐渐燃烧,释放出袅袅白雾。
“‘高烟杳杳,浓腴湒湒,芳馨之气,持久益佳②’,果然如书里所言,古人诚不我虚也。”朔绛兴奋喃喃自语。
相比之下金枝就直白得多:“乖乖!直娘贼!”
朔绛这回顾不得嫌弃她粗鄙,反而一脸得意,扬起下颌:“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吧?”
金枝不想夸他,含糊“嗯”了一声。
可即使这简单的嗯,都让朔绛高兴不已。让这粗鄙妇人瞧瞧什么是君子之才!
清幽香气淡淡扩撒在空气里,让朔绛想起昔日与同窗焚香雅谈的往事,他一脸沉醉。
可很快被金枝熄灭香团:“留着在店里熏。”
“香薰燃起便不可中途而废,否则有损风雅。”朔绛不满。
“买香料可是花了我的一百文!”金枝毫不让步,一把抄起香团放进小陶盒。
背山造屋,背山造屋!朔绛痛心疾首。
偏偏这时顶针又在门外喊:“金枝姐!金条哥!”
金条。
朔绛真是烦死这个俗气到骨头渣的名字。
可是乌衣巷百姓几乎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名字,这不,已经有人“金条金条”唤他了。
顶针送来一捧青杏:“我娘说,这是庆贺你弟弟回家的。”
又艳羡瞥了金条一眼:“金条哥可真是白净!”
金枝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少年换上粗布衣服和草鞋,面色却仍然白白净净,在巷子里仍旧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她含糊塞责:“那是因着我弟弟关在大牢里一天没晒过日头!”
等他走了金枝立刻下令:“从今儿开始你便不要再洗脸了。万一被那些人捉回去可如何是好?”
朔绛想说捉他的不过是自家侯府的下人,不过是奉了老太太之命寻他这个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