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春遥(83)
好像又还是挺快乐的,当她和贺承霄斗嘴的时候,当她吃到他做的蛋炒饭的时候,当他抱着她的腰、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
这些快乐好像微不足道,又好像足以支撑她熬过这漫长的等待。
她很想回答,快乐的,她过得很快乐。
可是说不出口。
于是没头没尾道:“他说我要等十年,可是现在才过了一年。”
塔娜,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第42章
瑞雪兆丰年。
那一年的起始,北泽的初雪之日因为一个女孩的到来而推迟。
那一年,大雪前所未有的盛繁而漫长。
北泽人本以为会有个好兆头,却没想到接二连三的噩运,诅咒一般困囿了碧草葳蕤的大草原。
先是所谓“吉兆”、将与她们联姻的柔惠公主弃约窜逃,然后丧钟长鸣、万民垂涕,流传已久的北泽国王薨逝的消息得到了证实,接着最得民心的三王子不知为何失了心智、妄图欺兄弑母,被除王籍,王储之位暂定粗莽凶悍的大王子巴拉,实则为王后掌权,群龙无守,民心惶惶……
塔娜犹豫了很久,还是闭着眼睛,一边回忆,一边将她走后,北泽发生的一切讲给她听。
那一天,苏德醉酒,调戏良女,殴打王兄,被押到王后其其格身边,不仅不认罪,竟掐紧了自己生身母亲的脖颈妄图杀之,幸得王宫护卫及时赶到。
王后颁下谕旨:原王室三子海勒图德.苏德,阻挠两国联姻,调戏妇女、殴打兄长,欺辱生母,恕罪并罚,着令开除王籍、沦为庶民,受九十刀刑,押解地牢,无期□□,生前死后,永不再冠王室之姓。
九十刀剐,不得致命,殷殷地底,无尽黑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塔娜从未见过如此严厉的刑罚,她好奇又同情地旁观了整个事件的经过,看着苏德被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在众人面前被执行刑罚,一刀又一刀,鲜血从伤口中浸出来,由一滴一滴汇聚成一片又一片。
他被绑在高高的木架上,如待宰的羔羊,九十刀过去,他竟然还没有失去意识,行刑人解开绑缚他的链条,他倒在了木台上,仰天大笑,而后被人拖走。
目睹此场面众人,皆是王宫之人,最爱行口舌之快的一党,那一天竟无人言语。
现场安静得只有老鹰飞过天空的长鸣。
她在这一片寂静中,不知何故落下泪来,曾经高高在上的王子,如今被这样屈辱地对待,如果这时候天空盘旋的老鹰能俯冲下来将他啄食殆尽也比这样好啊。
她又想起来以前和孟无谙在高塔上见过的风雪中站着的那个“假人”,那时她已知道是他,她突然间醒悟——那一天,也许他是来救孟无谙的,可是却被她生生拦下……
他落到如此地步,也有她的几分缘故。
塔娜攥紧了拳,终于在某个夜晚,潜进了那阴暗幽深的地牢,那里关着的,大多是穷凶极恶之人,守卫极其森严,她费了些心力才得以进去探望片刻,也许更多的原因是守卫看她不过是个年轻柔弱的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能力有限,又习惯了隐忍,自然是没办法做成什么大事。
不过,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忙还是可以的。
她想要——帮他自尽。
谁人不知三王子的潇洒不羁之态,如今却受尽屈辱还要永世监押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怕是比死还要难受。
穿过又黑又深的长廊,一条亮红色的蜥蜴忽然掉在了她的肩膀上,她一动不敢动,由着那蜥蜴飞快地伸出冰冷粘腻的舌尖舔了一下她的脖颈,接着柱子上又垂下来一只蛇头,她还来不及反应,肩膀上的蜥蜴就被吞进了蛇的肚子,长蛇扭曲着充满滑腻鳞片的身体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她的心跳快得仿佛胸腔快要被击穿,喉咙一片空灵,连忙捂住嘴巴,强忍着尖叫的冲动。
她捏紧了袖下的毒药,终于见到了苏德。
牢笼外只有一盏小小的火把,平日是不点的,为了跟他交流,她点燃了那盏火把,火把发出的光却微弱得只能照亮一个角落,而他坐在黑暗里。
“三王子,三王子……”她压着声音唤他。
苏德本是整日昏睡着的,她叫他的时候,他正好醒着,抬头看到了她,是那个侍女。
“你来干什么?”他戴着镣铐,能行动的范围只有四四方方的地板砖,和牢笼外的她还有一段距离。
“我来帮你……”塔娜亮出了那个小小的药瓶。
“不用。”苏德一看就明白她要干什么了,一口回绝。
心中涌起一丝悲凉与愤怒:一个小小的侍女都来可怜她了吗?
塔娜心里想着他是不是怕拖累她,便将那药瓶滚了进去,道:“殿下放心,奴婢已打点妥当。”届时验尸官另有说辞,她已经安排好了,毕竟,谁会在意一个庶民的死活,还不如讨好得势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