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春遥(59)
她想找人问问,想到那些宫女都是新来的,而且,是她叫她们不要来烦她的,便作罢了。
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海棠花瓣翩飞,她想起在逢安的那三年,她和居辞雁总在海棠树下,看着旖旎的晚霞聊天,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他耐心而温柔地微笑着听,她总是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梦中也是多彩而绚丽的风景。
她很想他,很想很想。
她总觉得宿命在推着她走向一座深渊,她知道是深渊,可是无可奈何,她停不下来。
加冕之日,场面比在北泽还要宏大。
她站在大殿上,仿佛整个苍穹都是她的,大雁掠过天空,不知要飞向何方。
一波又一波靛蓝色的官服,起起伏伏,而在宫墙十里之外,听到长钟之声的百姓皆要跪地朝拜。
某时某刻,万籁俱寂,仿佛所有生灵都失去了生机。
直到公主王冠在她头上加冕,山呼海啸又似乎要将整座皇宫吞噬,礼乐之声,烟火之景,数不清的贺礼呈到她面前。
她觉得自己好像确乎在起着某种作用,从她重新戴上王冠的那一刻开始,诡谲的三股朝堂势力便重新变换了方位,她望见了一些垂垂老矣的志士眼底的期望,那种困境中看到希望的眼神,仿佛她真的有劈山造河的力量。
可是,可实际上,她只是一个不敢面对过去,一心只想回山间小屋闲居的胆小鬼。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很快便离开住了没多久的犀桂宫,搬进了贺承霄的将军府。
贺承霄告诉她,今后,她便只有一个身份,便是大魏的柔惠公主孟无谙,其他的附加身份,都必须基于这个名字。
比如,她是当今皇帝孟彧的妹妹,前翰林院首辅陈沥泉的外孙女,也是魏国大将军贺承霄的妻子。
居辞雁呢?
她是居辞雁的什么人?
“公主不能有师父。”贺承霄严肃地警告她。
好吧,她是居辞雁的朋友,朋友总行吧。
她问贺承霄:“我什么时候才能去见我朋友?”
他没有先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是谁?”
她早就学乖了,立马道:“柔惠公主孟无谙。”
“再说一遍。”
“孟无谙。”
“再说一遍。”
“孟无谙。”
“你是谁?”
“我是孟无谙。”她流着泪道。
她又一次丢掉了过去。
此后,她便是孟无谙了。
直到她彻底承认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他才道:“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等待,在我身边,为我所用,你想要的,我都会竭尽全力满足你,包括去见你远在逢安的朋友。”
“但不包括自由,是不是?”
“是,除了自由。”贺承霄道。
大婚之夜,孟无谙在新房等了很久,昏昏欲睡。
虽然她这一天也没干什么事,只是任人摆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累。
新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便想吃点东西提提神,悄悄掀起喜帕的一角向四周看看,房子里静悄悄的,再没有其他活物,唯一有点生机的便是墙上那随风摇曳的烛影了。
她便将帕子掀起,由发饰先撑着,走到几案上,红枣、桂圆、荔枝干、红豆各抓了一点,累成满满一把,捧回到床上坐着吃。
桌上还有几个红包,但她想,在将军府里也用不了什么钱,用钱的地方贺承霄早解决了,她便没拿,将抓的喜果放到膝盖上,悠悠的一颗一颗塞进嘴里,其实味道一般,红枣没什么味道,桂圆和荔枝干甜是甜,可是核大肉小,还没品出味道,果肉便下肚了,她忘了没熟的红豆不能吃,扔三五颗进嘴里,硌得牙疼,忙“呸呸呸”地吐出来。
吃完手里的她才发现原本摞得尖尖的喜果已经不复原来的模样,她怕有人来查,便走上前去,想重新摞成尖尖的样子。
正捣鼓着,外间传来脚步声,她手一抖,反而把一盘花生弄塌了,可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慌忙跑回床上,把喜帕放下来,端端正正地坐着。
门被嘎吱一声拉开,那脚步十分稳健,一步一步地走向她,她低着头,待他走到她近前,她看到一双玄色绣着京纹的靴子和蟒尾戏珠的绛色衣角,便知这人便是今天的新郎贺承霄了。
他在她旁边坐下,孟无谙明显地感觉到空气都沉了下来。
他的气息很重,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屏息等待着。
等了很久,依然没有动静,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
虽说他们没有感情,但好歹走个流程,以免落了外间人的口舌。
可就像是戳了个木头人,他一动也不动。
孟无谙性急,自己一把掀开喜帕,只见得贺承霄一身喜服,却仿佛还在阵前打仗一样,正襟危坐,腰背比值,两手平放于膝盖,神情严肃,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正对着他这个方向的大门,仿佛在面对着受训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