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春遥(27)
慕春遥和苏德,便在马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天。
苏德懒洋洋地斜倚着车壁,慕春遥睡也睡了,吃也吃了,不知道做什么好,她想起来初见时,她和他的争论,便饶有兴致地挑起了话头。
“我记得你说,除了自己最爱的人,其他人的生死与你何干……那么,如果把其他人换成你自己呢?”
“什么?”苏德道。
“我说。”慕春遥拉长了声调,让他听得更清楚明白些,“如果要牺牲最爱的人去拯救自己,你愿意吗?”
苏德眼皮一跳,“你、你在说什么?”
怎么还是听不明白,慕春遥以为他没听清,打算放大音量再说一遍:“如果……”
“我不知道。”他打断她的话。
原来他听懂了啊。
“苏德,你真是个自私的人。”慕春遥半开着玩笑,却没等到他的反驳。
“是,我就是个自私的人。”苏德承认。
她没想到他这么较真,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我开玩笑的了,救自己又有什么错呢?”
“不先爱自己怎么去爱别人呢,是吧?”她又说。
他转身看她,眸深似海,水波荡漾,似乎要涌出来,“在北泽最高峻的巴颜喀雅山脚下,有一座石头城,城里葬着数万守边战死的英灵,原本那个地方只是一块超度亡灵的集体墓地,后来,百姓们仰慕先烈功绩,带着永生石前去朝觐……”
她静静地听着他讲。
“祭拜英灵的同时,也希望自己的灵魂得以超度,罪过得到洗涤。”
“去的人多了,便筑起了一座城。”
“哇,那你们北泽人很懂得感恩呀。”慕春遥道。
“不。”苏德的眼睑垂了下来,“是犯的罪过太多。”
“……”慕春遥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看着他似乎很难过的样子,便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想要给他传递能量,“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我一定会去。”
她没有问他,他却顾自道:“我将要犯下大罪,只有去北泽的圣城,才能洗清罪孽。”
“既然是罪孽,为何还要明知故犯?”
“为了自由,身不由己。”他忽然察觉到自己话语中的矛盾之处,痛苦地抱起脑袋。
慕春遥不再试图安慰他,她发现她理解不了他在想什么,他才十八岁,又是北泽年纪最小的王子,按理,应当无忧无虑、天真恣意,可他有时候确实是这样,有时候,又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他也曾有过一段不快乐的过往吧,那些他轻描淡写带过的脊背上的伤疤故事,应该只是他遭受过的磨难的一部分。
如果他也能像她一样忘记一切就好了。
第15章
马车又一阵晃荡,震得苏德心烦意乱,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公子。”车夫道,“一匹死马和断木挡了路。
苏德掀开帘子出去,一股恶臭迎面扑来,只见一截枯断的木头,压着一匹死去多时的马儿,那马尸身已经腐烂,露出被野兽啃食过的残骨,苍蝇和蛆虫,爬满了它的眼眶和断蹄。
车夫经受不住,跳下车呕吐起来。
“苏德……”慕春遥也想出去察看情况。
“不要出来。”苏德道,而后他驭着马车,换了个方向,才让车夫重新掌车。
他回到车里,对慕春遥道:“闻到了吗?”
“嗯。”慕春遥点点头,刚刚是有点臭。
苏德接着道:“是具马尸,腐烂多时了,看了怕你难受。”
“哦。”慕春遥想:荒野出现一具马尸,应是有人骑马经过此地,如果他是一个人来,这荒野这么辽远破败,他该有多绝望,又该怎么走出去呢?
苏德道:“人的意志力是超乎想象的,即使看似走投无路,只要有一线生机,大多数人都不会放弃。”
“那殉情的人呢?”慕春遥想起偶然看过的话本子。
“那可能,爱情就是他们生命的全部了。”苏德道。
慕春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耸了耸肩,道:“我们不要学他们……”
“哦?”苏德饶有兴致。
慕春遥道:“听起来浪漫,实则是对生命的不负责任,人的一生有那么多值得珍惜的人物和景事,也有很多的责任需要去肩负,有些人就算活得很痛苦,仍然拼尽全力去生活,为什么只为了一个人,就要放弃这么珍贵有趣的人生?”
苏德不置可否,打趣道:“等你坠入情网,就懂了。”
“你坠入过情网吗?”慕春遥反问。
“没有。”
“那你还说我!”
“我说你说得有道理。”
慕春遥并不买账,恶狠狠拧了一把苏德的大腿。
马车在林子里转悠了一晚上,仍旧没有走出去,这小小的树林,竟然暗藏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