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春遥(2)
慕春遥瞪大了眼睛,看那少年微扬着下巴,一边揪着说书人,一边将另一只手闲散地搭在案桌上,还有一只脚,踏在一个龇牙咧嘴的小兵背上。
她咽了咽口水,又见大汉一边作防备状一边后退,快到门边了才敢把话说出来:“毛头小儿,你等着!”
话音未落便一溜烟地跑了。
少年似是不屑再争发事端,松开说书老头,拍了拍手,才挑眉应道:“爷等着。”
说书老头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一边揉腰一边小声叹怨:“老朽这把衰骨可真要散架啰……”
慕春遥这时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茶馆里只剩下了少年、说书人和慕春遥三个人,茶馆是个两层楼的小天井,有稀疏的光从露天的顶楼照进来,恰把说书人所在的讲台衬得明暗分匀,老头不复先前的谈笑慵懒,折扇铿锵抵在手心,洪亮深厚的声音,继续讲述着十年前的故事的结尾。
慕春遥看了一眼少年,他在她不远处的圆桌上坐下,眼睛明亮却神态涣然,似乎什么都不在意,然而他又确确实实在注视着案桌旁的说书人。
“而这卫将军,拎着公主的首级回到了皇宫面见玫贵妃,得以官复原职,披袍挂帅,烁野之战,长驱北泽蛮夷千里,守住了皇都,也护得了整个大魏。”
就这么一句话,等了半个晌午,慕春遥未觉不值,只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少年背着手,迈着大步走远,慕春遥追出去,外间已近傍晚,气候凉爽,长街上也热闹起来,她在熙攘的嘈杂声里同他搭话。
“少侠好身手!”
他看她一眼,笑了一笑,语意绵长,懒洋洋的:“男人,真是最薄情不过的性物。”
“话也不能这么说……”她嘟囔道。
他来了兴致,停在一处小摊前,带着笑意看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便在他面前站定,抿嘴分析起来:“公主不死,将军怎么能躲过后宫争斗,打得胜仗、保家卫国呢?”
“为了战役,就值得牺牲所爱之人吗?”
“不值得吗?”她反问道,“以一人换千万人,难道不是世间最划算的买卖吗?”
“千万人,与我何干?”
“……”慕春遥一时语塞。
她又有点好奇:“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贬低男人的男人……”
“你见过多少男人?”他看着眼前的姑娘一脸天真的模样,玩笑似地讽刺。
她竟认认真真地回忆起来:“好像……没多少,不光是男人,女人也没见过多少,见得最多的就是师父。”
“果然。”他轻笑,“你叫什么名字?”
“慕春遥。”
“好奇怪的名字……”少年咂着嘴念叨。
她想起刚才他一个人打趴一群人的场景,敢怒不敢言,耐着性子解释:“因为我喜欢春天,师父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哦。”少年扬着头四处张望,最后将视线停在了身旁的灯笼摊上。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的摊子倒是有不少漂亮的灯笼,他挑起一个灯笼好奇地看,“今天是什么节日,为何卖灯笼?”
慕春遥上前一步道:“平常的日子也可以卖灯笼。”
小贩是个看起来和和气气的青年男子,虽是小贩,却无半分市井之气,笑起来时只觉儒雅随和:“今天是一个最平常的日子,也是这位小公子遇见这位美丽姑娘的日子。”
他这话说得慕春遥又惊讶又开心:“你说我美?”
少年侧头看她:“你不知道吗?”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美,她从前没有美丑概念,也不知道打扮自己,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她美丽,心里流过一抹蜂蜜一般的甜。
她发着呆,被人轻轻敲了敲脑袋,头顶传来清澈的声音:“选一个。”
“为什么?”
“奖励你。”
“奖励我什么?”
“我喜欢你的答案。”
“哪一句?”
“话真多。”
“啊?”
慕春遥仔仔细细地看,最终还是选了第一眼就相中的一个灯笼,白色的底衬,外间一层淡蓝色的薄纱,隐约可见两句小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这诗句便觉心中一颤,说不上来是心动还是心恸,就是很勾人心,这两句诗。
也许是字迹好看吧?
少年付钱时,三人随口攀谈起来,卖灯笼的青年男子说这些灯笼上的字都是他写的,为了筹集路费去皇都考试。
离开时,慕春遥看着青年男子,真诚道:“你一定会成功的。”
如果不成功,一定是怀才不遇。
“借姑娘吉言。”青年男子温和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