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春遥(16)
“不然他怎么会不说呢?”
“可也许……也许……”她也许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他亲口说出答案之前,你所有的猜测,都只能是猜测。”苏德道。
她豁然开朗,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师父总不会害她,有一天他想说了,自然会告诉她,她只需要耐心地待在他身边,被他照顾,也照顾他。
后来她每每忆及当时的想法,都觉得自己自私又幼稚,不过谁又能对以后发生的事情做出预判呢?当时的她,只觉得心结被苏德的快刀斩开了,却不知道自己仍是黑暗中独自摸索的笼中鸟,居辞雁给她安排了一个光明的未来,他只想等过段时日,由她自己掀开黑布。
她吞下一粒琉璃瓶中的药丸,也许是帮助她恢复记忆的药吧。
甜甜的,并没有什么感觉。
那天晚上,她睡得还特别香,一夜无梦。
不知道是不是药的作用。
而在另一个房间,居辞雁也在吃药。
隐冰丹苦涩而辛辣,居辞雁艰难地咽下,寒气霎时侵袭了整个身体,他默默地躺下,冷得睡不着,翻来覆去,蜷缩起身体,心里在想着他的小徒弟。
那画像,是他亲手所作,自然像她。
那些人,是燕南城里的人吧,他们来接她回去了。
以后,就有人照顾她了。
又欣慰又有些难过,胸腔一阵钝痛,有血气上涌,他急忙翻过身,一滩乌红的血,从他口中涌出,溅在了地上,像凭空生出一朵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彼岸花。
他想起自己的前半生,还不到三十载,他就要死去了,在这短暂的一生中,有大半时间,都是在黑暗中度过,受尽折磨与侮辱,与她相识一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他便用余生来还,只恨相遇太晚,不能再多爱她几年。
三年,怎么够?
眼泪也是冰凉的,淌出来,更刺得皮肤疼,身子一有动作皮肉就像被撕裂一般,他不敢动了,心里想着,这夜晚怎么这么漫长,他不知还要承受多少痛苦,才能熬到天明。
第10章
贺承霄想他都说得这样明白,尹惠筠应该不会再纠缠。
他心里只当她是个小姑娘,一个和当年的小公主气质相近的小姑娘,所以在她含泪看着他时,他恍了神,一时竟说不了拒绝的话,甚至还答应要带她走。
这实在是不负责任,没有人理所当然就应该做别人的替身,他其实也觉得辜负了她这一番干干净净的情意,却也不敢再说出什么软话,怕又给了她希望。
尹惠筠夜里像是没睡好,第二天见贺承霄时,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精神却是很好的样子,大大方方地和贺承霄道“早上好”。
“考虑清楚了吗?”贺承霄问她。
“嗯,不过你要陪我再在朔阳待一天。”
贺承霄冷眼看她,对这些小女孩的把戏了然于心又烦躁不已。
尹惠筠被他那样含着冷漠与不耐烦的眼神给刺痛,然而第一次陷入爱情的小姑娘,是全然顾不上所谓自尊的,她一边在心里痛恨着这样的自己,一边威胁道:“朔阳城外,是你说,要带我走。”
她知道,他这样的武将,是最重信诺的。
果然,贺承霄答应了:“好,再在朔阳待一天。”
贺承霄一路都冷着脸,和尹惠筠的蹦蹦跳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他一向是一脸严肃,突然满面笑容,才更让人觉得诡异。
尹惠筠带贺承霄来到一家制衣阁前,他本不想进去,要在外面等她,她踮脚对他附耳说了一句:“难道你要这个样子去见她吗?”
这话对他果然有用,鬼使神差的,贺承霄跟着她进去,被拉到一面宽衣镜前。
他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陌生,仿佛在面对一个不认识的人,他有多久没照镜子了?她死后,他浑如行尸走肉一般地生活,没有官职,没有归所,不修边幅,混混沌沌,在尹府的时候,尹家的婆婆给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衣,离开尹府后,他便再没注意修整,此刻镜子中的自己,头发凌乱,胡子稀渣,衣衫不整,眼神里是深深的麻木和无望,整个人黯淡得如同一具尸体……
这样的他,要怎么去见她?如果见到了她,又会不会吓到她……
贺承霄愣神间,尹惠筠已轻车熟路地对老板娘喊道:“老板娘,来给这位公子打扮打扮!”
富有经验的老板娘一通侍弄,贺承霄有些不自在地伸开双臂让那些女工量肩腰的尺寸,尹惠筠解开他的发带,要为他梳头发,贺承霄接过梳子,淡淡道:“我自己来便可。”
他本就眉眼端正,只需要梳好头发,刮弄了胡渣,再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气质便提升了一大截,贺承霄是并不怎么关注自己的外表的,可是当他穿着新衣走出去,遇到的行人不管男女,都会回过头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