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探案录(5)

作者:芋泥鲜奶茶

成宣从很小的时候便知道,父亲并不是她一个人的父亲。他是顾淮顾大学士,志以天下为己任,多少毁誉俱所不计①。一切福国利民之事,均是挺然为之②,又怎会抛下黎民百姓,负了君臣之义,只为了追求那海市蜃楼般的天机道?市井之说如此荒诞,想必也是幕后真凶故意放出,扰乱人心,造成顾氏一家仍然活着的假象。

她苦心孤诣,只为让顾家的失踪案有一天能水落石出,大白于天下。

即便知道自己是女子又如何?天下之大,不管在哪,即便是大理寺,咱们女子也自有女子的生存之道。而且,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包括裴誉。

今日她便知道了,生存之道第一招:卖惨。

惊魂甫定,成宣才敢放慢脚步往客栈走。

离开小巷一带,破旧而古朴的院落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街道两旁林立的店肆。风中招展飞舞的旗帜,来来往往的车马,摩肩接踵的行人,四处皆十分繁华喧嚣。

此时已近日暮时分,夕阳余晖洒落,给眼前这喧闹的永安城盛景增添了几分诗情画意。成宣放松心情,正兀自欣赏。此时,街边货摊间有几个蓬头垢脸的乞儿正穿梭来去,他们奔跑嬉闹,嘴里念念有词。成宣本不以为意,可那诡谲怪异的歌词,萦绕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披盖头,画红妆,谁人愿娶鬼新娘?”孩童天真烂漫,似是对童谣所含之意一无所知。几个小孩儿你来我往,一唱一和,还拍手齐诵的场景,与童谣描述的阴森画面大相径庭。

“深宵径,冷月光,女鬼飘荡水中央。”

“阴风起,夜雾凉,游魂踏遍四方巷……”

都城里的小孩儿果真与众不同,连吟唱的童谣都如此骇人,听着都教人止不住想象那鬼新娘飘飘荡荡的画面……打住打住,成宣恨不得捂住耳朵,再听下去,今天夜里就要做噩梦了。她急急迈步往客栈走去,把那群小孩远远抛在身后。

还是早些投宿歇息,明日准时到大理寺报到。成宣思忖着,三法司内抬头不见低头见,也许没两日便会碰着那杀神,自己还须提前想些法子应付他,免得在旁人面前露出马脚。

*

次日清晨,永安城宜秋门内。

宜秋门位于永安内城的西侧,城内的永安河便是从这道城门自外城流经内城。因内城多栽荷花,宜秋门附近所修筑的一道拱桥,便得名“风荷桥”。平素居民入城出城,常经过这座石造拱桥,桥上常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如今,桥上挤满了围观的都城百姓,有人嚷嚷着说要跑到官府去报信,有人忍不住好奇,想走到河岸边细细查看,更多的百姓一脸惶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谈论河上所见的惨状。

成宣本来要到内城东大街上的大理寺报到的,结果也被人流所吸引,推推挤挤间来到了风荷桥下。

人实在太多了,成宣踮高了脚,也没看出河上有什么所以然。她扯扯前面一位衣着朴素、面相和善慈祥的老大娘:“大娘,您可知桥下发生了什么?”

大娘转头看她,面如土色,话语间都不自觉带了瑟缩:“出事儿了,出事儿了!那桥下,有个新娘子……”

桥下?桥下不就是永安河?河上哪来的新娘子?成宣抬头张望,莫不是迎亲的时候花轿过桥,结果掉下河去,新娘溺水了?

她又不识水性,在这也帮不上忙,向大娘道了声谢后,挠挠头正想挤出人群往东大街走。那大娘似是还有话说,惊恐万状道:“新娘子只有头……没身子,在水上飘啊飘的,脸都发白了……”她再也说不下去,差点瘫软在地。

成宣忙扶着她,她见多了尸骸残肢体,倒不十分害怕,只是心中奇怪:“如果只有头,没身子,那大娘怎知道人家是新娘子?”

不知哪个胆子大的,已经把残骸捞到岸边。辛辛苦苦挤到桥边栏杆处探头看的她,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那确实是新娘子。

“她”仰面向上,肌肤苍白,面颊所涂的胭脂本应显得白里透红,如今那少女莹润的白皙却成了毫无生气的惨白。柳叶眉下杏目圆睁,眼角贴了花钿,红唇微张。如云鬓发堆雪一般束起,发髻上斜斜插着数根以红宝石镶嵌其上的金步摇,垂下的金色流苏散落在地,极为华贵艳丽,成宣都能想象到若“她”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妩媚动人的模样。

红盖头仍覆住了女子的一侧脸颊,想来应是被步摇缠住了,所以才没有被水所冲走。凶徒似乎没想过要隐匿尸首,是以随意便扔进了永安河中,才会随水一直漂流到此处。

她还想再凑近些看,人群刚好散了大半。三法司的官差来赶人了!成宣一激灵,想起裴誉,正欲躲起。她转念又想,躲什么躲,早晚都是要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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