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歌辞(123)
漫长曲折的逃生路与身受重伤也无差别,他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体力才敢瘫倒下去,只留一丝神智等待自己的最后一算。
万幸,天不负他。
霎时天色骤变,大雨倾盆而落,他也撑到了极限昏死过去。
被一场大雨苛虐过,他已是病入膏肓之体,不知踉跄艰行了多久才走到择盈的住处,好在最终是坚持住了。
修养了一日他就匆匆启程,走前他让择盈离开了那里重寻住处,也抹去了自己所有痕迹,一如那片被大雨重塑过的深林。
而今他已在应天府正常就任,虚弱不堪的身子也要佯装成洒脱无恙。他安然到达应天府的消息此刻应该已在回京的路上,过不了几日皇帝就会知道,这一回,他唯有赌一把啦……
他要看看,朱瞻基是不是非要他性命不可。
其实请旨离京那日他本已了无牵挂,生死都已无碍,偏偏天意又让他见到珅儿的信物,那一刹他忽的重燃了活下去的信念。
他好想再度拥有那样无瑕美好的女子……他心里从未放下过珅儿,这种喜爱无论埋藏多深,只要稍稍受到刺激,便会肆意泛滥。分别以后更是躁动强烈,如今不过五日,他就已思之欲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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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寝宫漂浮着晚霞般的柔光。
朱瞻基立于廊下神思已久。
“陛下?”
朱瞻基回身。
“这两日朝事多,朕也没问你,母后寿辰可妥当啦?”
卢儿莞尔:“陛下放心,妾身都已准备妥当。”
朱瞻基点头以示满意。
“翛儿与驸马在外长游,母后见不到难免心伤,记得多叫些女眷进宫来,至少看着热闹点儿。”
卢儿点头:“妾身知道,会照陛下旨意做的。”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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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无声,禅房内一直充斥着浓浓不安,珅儿又被同一个梦惊醒。
她揭开床幔走下床榻,她已接连几日寝不安席,梦中总能见到她与王谊断情那日……
她一直当王谊那日所言皆是诡辩,如今想来,竟也慌啦……
难道,父皇的死真与他无关……
她重新想着那些旧事,朱瞻基那时的确已在京城,她不会听错他的声音……既是这般,他又何须铤而走险弑父篡位呢。
也许……他只是担忧父皇有不测,提前归来……真是自己想多了吗?
手突然无力,茶杯“嘭”的一声碎裂满地——
这声响惊醒了门外的禾翡禾鸴,二人立即推门进来。
“公主怎么啦?”
珅儿心思难收:“手滑啦,收拾了吧。”
二人赶紧蹲下清捡,珅儿也坐回床榻边。
直到禾翡禾鸴收拾好退出禅房,她还颦蹙坐在那无心睡意。
他那日进宫若不是为大哥“行凶”,那、那就是……只为探望自己……自己岂不是冤枉了他四年之久!
你去哪儿啦,兄长等了你许久……
当日朱瞻墺的话此刻这般清晰起来……
她快要发疯啦……王谊那日决绝言别,不是受惊虚惧,而是震怒,震怒自己会如此想他……
天啊……这么多年……日日夜夜……自己竟没有想过他一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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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好像眨眼就被晴空替代。
珅儿一夜未眠又着了凉,正在藤椅上闭目养神,身上盖着白色的毛被。
日头高,即使在荫下也有缕缕金光洒下来。
“公公,母后的寿辰贺礼都准备好了吗?”她突然睁开眼睛。
“都准备好啦。只是公主如今这样还是留在寺中静养吧,太后疼爱公主,知道您这情形也不会怪罪的。”
珅儿眉头紧锁,掀开身上的毛被起身。
“这是面见皇兄的最佳时机。”
“公主别太焦急啦,老奴已派至凝去应天府,想来今日就该到啦……”
“他若真在那,就是选择了堂堂正正活着。若不让皇兄消了对他的杀意,就算有一百个至凝护佑他也不过是条丧家之犬。”
她接过禾鸴送来的药一口不落的喝完。
纾饶明白了她的意思,看着她苦涩的模样痛心不已,赶紧端去甜汤。
“老奴知道公主担心驸马的安危,明日一定要见机行事,切勿冲撞了陛下和太后啊。”他替她擦去嘴边的药渣。
珅儿渐渐失神于风中摇曳的枯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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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到深秋,宫中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永远像是活在春日里,清铃般的脆声好像在哪个方向都能听见,入目所及尽是春花一般的衣衫和神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