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娇雀(73)
阮雀神色淡淡,“今日扰了诸位吃宴的兴致,还望海涵。顾家的宴是办不成了。诸位若有兴致,移步京郊白鹤园吧,我做东。”
听见这句,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原来京郊白鹤园的东主是阮家!
白鹤园的东主神秘,这是镧京皆知的。
两年前,说是有个江南富商豪掷万金,买了京郊那一片上好的田地,盖出一片江南园林,后又延请名匠在府里细细雕琢雕琢出上百套独有的桌椅柜榻,引入花鸟鱼虫,耗时两年,终于在前些日子落成上匾。
镧京百姓翘首期盼,都想看看这样大手笔的是谁,可白鹤园的东主迟迟没有现身。
后来他们惊奇地发现,白鹤园的那些工匠套了车马进城,开始修缮起荒废已久的姬府来了。
他们猜,他们想,他们找遍蛛丝马迹,以为那白鹤园是司朝的豪邸,心里对司朝又敬上一层。可他们没想到,探寻许久,真相会在此时揭露。
白鹤园背后的东主,竟是阮家!
太久了,太久了。
从阮家落败到今岁,这个家族一点点沉入众人的视线海平面以下,今日浴火归来,出手阔绰富可敌国、沾了司朝权势滔天,权利两全,这个落魄的家族耀眼得连皇亲国戚都要逊色三分。
赵湘娘也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
白鹤园她是听说过的,据说园子里的一架古琴,就能买顾家两三座院子。阮雀哪里来的这些钱?
她、她……
若说她是从顾府挖了银钱去盖,可顾府又哪里有那样多的钱,更别提她还叫顾家这么些年日渐富足,又哪里像挖银钱去盖白鹤园的样子?
身倚陶朱之富,不怪她身上自有一副傲骨,又怎肯低头?
如今看来,她肯在阮家待这两年,过手种种庶务,不过是念着情分罢了!
若是早摆出身家,婆母怎舍得要她站规距,必是不敢太惹她不快,公公又怎会亲手将人往外送?最多康哥儿不懂事置气,夫妻俩龃龉罢了,可到那时,公婆都站在利字一边,康哥儿又能翻出什么浪?
偏生,偏生阮雀不事张扬,瞒得滴水不漏。在一个家里生活了两年,从来没把家底亮给别人看过,到了今日,才叫人目瞪口呆。
赵湘娘遥遥看着阮雀,她正高高立着,风荡起她的广袖长裙,那张平静淡漠的脸,分明日日夜夜看过,却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深不可测过。
千百般思绪从赵湘娘脑海里穿贯而过。
越是想,越是从脚底冒出一股寒气来,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心里只剩下庆幸——
好在她从未得罪过阮雀一星半点。
也从未像婆母或者康哥儿那样,在阮雀面前招摇家底,否则今日,岂不是一场天大的笑话。人家手握万贯家财,你不知道,还在炫耀手里握着的那个铜板。
不止是他,在场众人都在细细推算阮家究竟是如何发迹的,他们见死不救助纣为虐去欺凌阮家的时候,她们便已是这样富足了吗?那样的隐忍,该多叫人心惊?
一时间,在场众人心里都生出一股惊惧,早年欺压过阮家的汗毛倒竖。
阮雀如愿在他们脸上看到惴惴不安的神情,忽然浑身通畅起来。
还以为商不敌官,枪打出头鸟,这些年才会财不外露。
哪里知道摆阔是多么叫人畅快!
阮雀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连带着心脏都勃勃跳动,整个人焕发新生。
她扬声道:“顾大奶奶,这些年我在顾家账上添的八十万两白银,便算相送了,权当看在这些年你未曾找我麻烦的份上。账本我自留了一份,顾府一份,若是有不平的,只管来对便是。”
这话含义深广,耐人寻味。
听在众人耳朵里,无非两点:一是顾家只有赵湘娘未曾找过我麻烦;二是,我手上有账,你们不要给脸不要脸。
“多说那些做什么,还不快进来,带了你最爱吃的江南百花糕。”马车里头传出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
成安郡主的声音失去了方才的威凛。
眼下她只是一个年迈的祖母,不远千里买了孙女最爱吃的江南点心,藏了一路舍不得吃上一块,全都留给孙女。
阮雀听声,浑身一滞。
心窝忽然钻疼起来,笼在袖子里的手轻轻蜷缩。
碾压官宦之后,畅快犹存,可总归是对不住祖母。
祖母身边的秋嬷嬷探身打起车帘,道:“姑娘,快进去吧。”
阮雀朝里望去,发现年迈的祖母正坐在马车里,脸上两条泪痕尤新。
阮雀又是一怔,心窝越发绞痛起来。
不怪成安郡主心里难过。
阮雀十四岁时,家逢大难,她推着阮雀掌家,教她隐忍求成,教她谋定后动,教她坚强勇立。阮雀一桩桩一件件都学会了,学得太认真太精通,十四岁娇娇软软的脊梁骨,颤颤巍巍地撑起一个没有男人的家,上下八十余口人的生计,尽数压在她稚嫩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