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娇雀(43)

作者:和二萌

听着像是亲家情深,阮雀却知道,这里头大有文章。顾诚没说完的意思是,若这场大宴没办成,看诊这桩事便就搁下了。

到底是历经朝堂动荡仍策名就列的人,能将这其中利益来往说得含蓄妥帖。

阮雀笑了笑。

想来是以往太过看重她父亲的病情,以致于叫他们拿住了这寸命门。如今凡有什么要她在前头冲锋陷阵的事,顾家上下总会拿这个到她面前来说项。哪里哪里又寻了名医,哪里哪里求了什么符纸,哪里哪里又得了偏方……

阮雀只笑自己这些年来关心则乱,竟一次次受这种说辞愚弄。

她深深吸了口气,唇边笑意浅淡,只道,“这些年,老爷说了许多名医,我也为顾家办成了许多事。本是不差这一件的。可如今顾二爷说要休妻……”

“你莫要听他胡言,你放心,我不同意。”顾诚以为她要拿这个来说事,立刻满口作下承诺,“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是我们顾家的儿媳。”

阮雀垂眼,已然浑不在意,只笑道,“顾世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若是办成这场大宴,还请您做主,许二爷同我和离。”

大概是这话太过惊世骇俗,大镧自建朝以来,还没有女子自请和离的。顾诚愣怔了一瞬,后又以为她在置气,便道:“你莫要同他一般计较,他才从襄州回来,外头朝上的许多事情不那样得心应手,男人仕途烦心,气性难免大些,你多体谅就是,何必小题大做。”

阮雀听他话里仍有苛责的意思,心下一嘲,笑顾家人时至今日仍活在自己的臆想里,做春秋大梦,唱万事太平,天天指着要别人步步忍让。

不过聊了这一程,也不算全无收获,探了这回底,至少知道了顾诚的态度,和离之事,恐在他身上不用再放指望,还要再绕些远路。所幸傅琼华总不大喜欢她,从她入手,激得她剑走偏锋,或许还有可行的余地。

她浅浅吸了口气,经过这一遭,她越发觉得,顾家不能久待。人都说患难见真情,眼下顾家给的真情究竟是不是真情,毋庸置疑,他们只是为了在这乱世潮头吃着这块好肉,便一味推着她去撞那利刃刀口。但话说回来,早年阮家因为这桩婚事所受的裨益,也是真的,她永远感念顾诚当年逆风撑船的节操和义气。对比今昔,令人感叹的,唯余“时移事易”四个字而已。

阮雀道:“仍记得当时我家落败,世伯挺身而出,是以我阮家虽仍受口舌之辱,却少有人当真欺凌到我们头上来。这笔恩,我记了许久,眼见今日顾家踟蹰不知何往,我愿意冒着殒命的风险,再去请司皇叔一次,自此,便算偿世伯大恩。”

走到今日,恩是恩,怨是怨。了了恩,再了怨。

顾诚听了,眉间拧出深深的褶皱,“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年我去你家说明婚约一事,也不是为着今日。”

阮雀道:“可今日我去找司朝,却是为着顾家上下百余口的富贵荣华。”

其实还有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方才顾诚说起她父亲看病一事,倒叫她想起缠丝所说的,司朝带回来的“西狄”名医。原先顾廷康还说自己能在司朝跟前得脸请回来,没想到连门都进不去。

于是神医一事的真伪,她只能自己打听。原也托娇娇问过庞邺,庞邺只说不知,要想知道,只能去问司朝,而后又百般推脱不肯去问。

阮雀想,大抵是司朝太过凶戾噬血,庞邺不敢,她也不能太强人所难,眼下借着卖顾家一个人情的机会去探探也好。

将恩还了,卸下这桩负担,再来处理和离一事,也好得心应手些,省得总被恩不恩的牵绊住手脚。

顾诚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眼下司朝的确关系着顾家上下百余口的性命和富贵。往前再说早些,其实顾家的荣华,也是来源于司朝,更明白些说,是他母亲桓贵妃。

原来,顾诚科考那年,原是没入殿试的,是傅琼华去求了她母亲姬氏,姬氏再舔着脸去求姬家嫡女桓贵妃,桓贵妃感念这位庶姐难得求来,且看过顾诚的文章,并非无才,便有意相帮。于是将顾诚的文章递给当时还年幼的司朝,叫他念给太|祖皇帝听。□□皇帝原就最宠贵妃,又见司朝识字多,龙颜大悦,后来便是天子直召,要他入殿试参加选拔。于是春风得意,终是金榜题名。

这些事随着桓贵妃的骤然离世,也渐渐鲜少有人提起。

可顾诚心中始终是知道的。

司朝于他,于顾家来说,都是值当被供养起来的神明。便是司朝没有今日的权势地位,他也该主动往前靠才是,可碍于当年桓贵妃出事,顾家怕受牵连远远避开,这才有了今日的生分和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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