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娇雀(34)
阮雀无言。
她不知道回什么。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廷康成了这样妄自尊大的浅薄人。如今是不像刚回来时那样易怒了,可没有本事还要目中无人的样子,越发叫人不想同他有任何纠葛。
原以为就这样回顾府复命便了事。
谁知马车还没行出两座街坊,后面一阵快马疾蹄声传来,一个人纵马来到她车窗边,道:“阮姑娘,我们主子有请。”
阮雀撩开帘子一看。
寒甲卫。
……
顾廷康一屁股坐起来,望着来人:“你说谁?”
那人全当他是空气,只盯着阮雀,又说了一遍:“阮姑娘,我们主子有请。”
奈何出来时带了太多顾府家丁,此刻司朝突然叫人来请,若是不去,传回顾诚耳朵里,不好交差。
比起司朝,似乎顾家的人更叫她不想应付。
于是阮雀硬着头皮,重回姬府。
姬府的庭院造景都是江南风格,如今虽已落败,却依旧能看出书香世家的影子。
庭中枯叶叠成厚厚一层,春草从砖缝墙根窜出绿意。
正堂之上,“明德惟馨”四个字的匾额漆色斑驳,歪挂堂前,任蜘蛛结网,燕子归巢。
残阳如血,阮雀一眼就看到了阶上格格不入的人。
那人一身锦绣华裳,容颜如画,站在这片灰败的底色里,犹如血落于墨画之间,盛放得极端妖冶。
此刻他正坐在一张摇椅中,轻轻摇着。
那双桃花眼上,此刻横蒙着一条丝带,他正闭目养神,闲适自得。
晚风踩过颓垣上的草,吹得丝带袅袅飞舞。
没人敢打扰他。
除了风声和虫鸣声,没人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阮雀的心已经提到嗓子口。
忽然,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吓得阮雀猛然心纠。
——“跑什么?”
作者有话说:
顾廷康:绿色真是迷人的颜色
第16章 姬府
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当真得天独厚,容貌昳丽如妖如魅,声音还带着天生的微微沉磁,发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沸水凝成银珠,落在恢弘的鼓面上,声音落下时伴随着震颤的余韵。
好听。
可落在阮雀耳里,仿如裂山雷霆,叫人心惊。
她腿上栓了巨石一样,倏然顿住,接下来的每一步行进,都尤为缓慢艰难。
好容易等她走到阶下,才要蹲身行礼,无意间抬眼却是惊鸿一瞥——
司朝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指,勾下蒙在他眼上的雪白腰衿。手腕上的广袖直直垂下来,遮去一半的脸,夕阳将余下的一半勾勒得线条分明、浓墨重彩。
这一瞬间,谦谦君子和妖惑众生两样形容,在他身上猛烈交锋,冲撞出浓烈又矛盾的美感。
阮雀看得出神,待反应过来,司朝已然睁开眼来,桃花眼里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望了过来,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回答。
一举一动,神情举止,通通没有任何狠戾的成分。可阮雀仍觉得像是猫儿偷腥被当场抓获,一时之间有些局促。好在,她早已将“不动声色”这四个字脸的炉火纯青,一张清澈的脸上,转眼便只剩宁静和淡漠。
司朝唇角的笑意更深,看得阮雀难得不自在起来。周身的空气压沉下来,闷得她心口发紧。
她垂下眼,不去看司朝。眼中唯余灰尘满布的台阶和衰败的枯叶。偏偏夜风不懂事,带起他指尖的丝带,袅袅狂舞,也闯进眼帘来。
乌鸦夜啼,衬得昏黄的傍晚越发安静。
阮雀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浅浅吸了口气,抄手收在腹前,沉下|身,“臣妇见过王爷,王爷千岁。”
半晌,司朝把玩着手里的腰衿,将她的情绪起落一刻不落地纳入眼底。
他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跑什么?”
大抵是距离近了,他这回的语气显得没有那样冷硬,反显出一股狎昵来。
阮雀被他的声音捉弄得耳窝发痒,心里已然乱成一团。原因无他,是司朝手里把玩着的那封腰衿,阮雀再熟悉不过——
镂空平针绣法绣成的山栀花腰衿,镧京城里没有几条。那夜在玉象上,座山雕抓下她的腰衿。
想到这里,阮雀一张脸烧得通红。
那夜座山雕连带着她腰间的衣裙也扯破一块……眼下司朝把玩那封腰衿的动作,和当夜轻轻点在她腰上的动作全然一致。随着他修长手指的起落,阮雀腰间也烧灼起来,她甚至都能回忆起他指腹的温度和节奏。
阮雀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夜出的乌鸦从空中略过,发出衰败的“呀呀”声。
她迎着司朝的目光,硬着头皮答了礼,“臣妇、臣妇见王爷不愿见客,不敢过于叨扰,因而驱驾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