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娇雀(13)

作者:和二萌

“呵,那我还要多谢二爷不怨我。”阮雀垂眸冷笑。

“我闲来赏花看鸟?二爷回京这段时间,是没见找我案上如山的账簿,还是没见过我坐家理账?你这顾府,上至你父亲母亲,下至阿猫阿狗,这骄奢日子里吃的用的,除却你们顾家那点田产铺面,余下的都是哪里来的?二爷可想过吗?你们顾家清流,以为便不用结交镧京故旧了?向外头走的人情往来,又都劳动谁?”

顾廷康再次无言可答。

可阮雀这一副要他认错的模样,叫他再度烦躁起来。

“阮雀!你不要得寸进尺!什么叫‘我这顾府’、‘你们顾家’,你这是预备做什么?”

顾廷康眼里的闪躲终是化成赫然怒意。

他箍住阮雀的手臂,要她给个答案。

丝毫未想起她昨日才被烫伤。

阮雀手臂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却咬着牙,不说一个疼字。

她紧紧绷着心尖,将最后的话都说出口。

声音缓缓地,不轻不重。

“‘你们顾家’和‘你们阮家’有什么不同吗?是婆母说过的吧?说我我们阮家如何如何。二爷当时也未问婆母预备做什么,我而今,又能预备做什么呢?我若是预备做什么,那婆母又预备做什么呢?”

她眼里湿漉漉一片,却仍掩不住深刻的讥嘲。

跪在祠堂的这一整日,她将过往一页页翻起。

从她头一回远远见到顾廷康,脸上微热,到顾家三书六礼下聘,洞房花烛,到鸿雁传书互诉衷肠,共享悲欢愁苦,连同后来她家事缠身,仍挤出时间往来千里奔波只为见他一面,直到今天。

过往种种,美奂绝伦。

可那一幕幕美好,越是殊深轸念,就越是像抹了剧毒的利剑,杀进心里翻腾,叫五内俱崩。

曾经亲手给顾廷康戴上的所有美好高冠,她一一亲自摘下,重新认识眼前人;曾经为顾家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她收回给自己戴上的顾家人身份,抽身疏离。

凿心裂骨,血肉横飞。

顾廷康看得清楚,她眼底渐渐浮露出来的,浓浓的失望和疏离。

他被这种失望刺痛,整个人就像被踩了脚的小孩,直接暴跳起来,劲瘦的食指抵到阮雀鼻前,预备指着她的鼻子骂,却无法反驳她任何一句。

最后只能拿出教条,恶狠狠地呵斥:“阮雀,我原以为你很知道七出之条。没有后嗣也就算了,你非但不为后嗣做些什么,还敢指摘尊长,指摘我母亲,这日子你还想不想过了?”

阮雀眸光中明晃晃映着男人狰狞的脸,她冷笑道,“二爷今日来,就是同我说这些的吗?”

顾廷康猛然攥紧拳头,单瘦的胸膛急剧上下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

他露出极端凶恶的神情,“阮雀,你不要逼我!”

阮雀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神清。

倒勾着眼,嘴角紧抿,仿佛要吃人。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猛然一搡,整个人撞到供奉香炉的桌案上,下意识用手臂去支,恰靠在昨晚烫着的那处伤处。

霎时间,阮雀脑海一片空荡,钻心的疼痛如利剑穿刺,疼得她脸色煞白,全身上下都紧绷起来,冷汗绵密冒了满头满背。

顾廷康看也不看,大步走出去,站在门前吩咐道:“这几日二奶奶要静心供奉祖先,传我的令,除却送吃食,任何人都不能来打扰她。”

他瞥了青鹿和白鲤一眼,“尤其你们几个阮家陪嫁过来的。”

下人之间面面相觑,也不敢应承。

越是如此,顾廷康火气越盛,“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吗!”

见他发作,丫鬟小厮们才纷纷称是,压根不敢抬头看他。

顾廷康离开祠堂后,到马栏里找了匹马,骑上出了门。

门房见他大半夜出门,慌忙去向太太禀报。傅琼华听言,当即瞪圆了脸,将脚从脚盆里抽出来,还没等戴嬷嬷帮她擦拭,她便自己揭了帕子胡乱擦了,趿上鞋要出去瞧。

走到门口,她一想定,又坐回屋子里,拍拍戴嬷嬷的手背道:“去,你去,打听打听方才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康儿自小到大,鲜少深夜出门的,是不是如意院那棺材木头又惹出了什么幺蛾子!”

戴嬷嬷提醒道:“那位如今不在如意院了,今早才自请去祠堂面壁思过的。”

“那就去祠堂看看!”傅琼华断定,一定是阮雀又做了些什么,致使她宝贝儿子不快,“若当真又是她,那就别怪我这个做婆婆的了。”

夜色深凉,外头打更的扯着嗓子喊过,已经到了夜半时分。

顾廷康心中烦闷不已,纵马夜奔,等凉风吹得自己冷静下来,抬头一看,才发觉自己来到一处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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