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娇雀(110)
可楚香萝没想到的是,这些人里,有一个人例外。
顾廷康看着阮雀远去的背影,心下有些不安。可他又想,阮雀这样一个慎独的人,大抵是不会去求那个人的。
雨渐渐大了,却还是不尽畅快。
宫墙之间,阮雀身形纤细,却一步一步,走得坚定。
姣美的绣花鞋踩进浅浅的水洼,湿意漫透脚底,让人遍体生寒。
冷意从脚底窜起,蔓延全身,便是牙齿也控制不住,上下嗑碰,细密作响。
她咬着后槽牙,生平头一回,生出了无边的恨意,恨不得将顾廷康碎尸万断,恨不得将这遍镧京的腐朽和破败一把火烧尽,恨不得大哭一场,把心里的积怨通通嚎成哭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镧宫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白鲤先回到马车边上等着,见着阮雀的身影,吃了一惊,回身拿了伞大步跑过去,“姑娘,怎么才出来,也没人给……”
余下的话,消散在嘴里。
她张着嘴,看阮雀双目赤红,用力咬着唇,血珠那么大一点,落在红润的唇上,全身上下都细细密密地颤抖着。
白鲤伺候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阮雀。她有些手足无措,不敢碰她,“姑、姑娘,怎么了?”
两人在雨里站了半晌,白鲤才反应过来,把伞挪到阮雀头顶,“姑娘,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阮雀点点头,又摇摇头。
半晌,她低声道,“去姬府吧。”
声音沙哑。
白鲤一愣,这个时候反而不敢多问,只点着头,“好好,姑娘,咱们去,姑娘先上车吧。”
车马辘辘。
雨里的人披着蓑衣飞快奔跑。
马车驶得很急。
阮雀打起车帘,雨打进来,冲淡了些许闷热感。
街景不断变换,她几乎来不及多想,马车就已经到了姬府。
白鲤问,“姑娘……到……”
话还没说完,阮雀就起了身,打帘钻出去。她的身影显得冷清又坚决,不带丝毫感情,身上仍是绷着的,可却没有临阵犹豫的模样。
姬府本就是高门大院,修葺过后,张扬的朱漆大门洞开,琉璃金瓦,雕梁大柱,一座王府,竟不比恢弘的大镧皇宫逊色几分。
阮雀收回目光,提裙上阶。
早有戍守的寒甲卫瞧见了她。
见她容色清冷,带着一身雨水而来,俱都垂下了视线,又偷偷抬起对视一眼,丝毫不敢声张。不过反应倒是极快的,为首的那个叫人把住东西两边的牌坊门,不叫寻常百姓经过,另有一个快步入府禀报。
待白鲤递出名帖,入府禀报的那人已经去而复返,道:“主子正在沐浴,晚些来见姑娘,我先带姑娘进去。”
说着,躬身作了个请的姿势,将人延请入内,一路到了中堂。
“姑娘在这里稍坐,主子片刻即来。”
说着,便抱拳躬身,退了出去。
白鲤探头探脑,想着找个侍女,好端些热水来给她们姑娘擦脸,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便同阮雀说了一声,辞出中堂去找。
外头的雨仍是细细密密地下,原本燥热的空气已经变得有些阴凉,夏风一吹,带起一层颤栗。
阮雀在堂中站了许久,看着婆娑的雨帘,终是抬脚迈了出去。缓缓走到雨中,转身落跪。
司朝正在沐浴,听外头报说阮雀来了,愣怔了一下:“谁?”
外头禀报的人站在门边,有些忐忑,“阮雀阮姑娘。”
话音刚落,里头传出哗啦的出水声,不过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形逼近,隔扇门从里头被打开,司朝脑袋露出来,左右看了眼,“在哪里?”
禀报的寒甲卫抬眼,瞥见他精壮白皙的胸膛,匆忙收回视线,“在、在中堂。”
“哐”一声,门关上了。
里头的人手脚利落,水花乱响,不一会儿,他穿着一身华蓝的衣衫开了门,轻裘缓带,青丝如墨,堪堪盖住了嫣红的耳根。
司朝抬眼,“如何?”
寒甲卫一时哽住,头皮发紧,心想:什么如何?
司朝见他没能答上来,也没怪罪,迈开腿往中堂走去。
后头的寒甲卫看着他的背影,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忙提步跟了上去。见他们主子一面走得飞快,一面回过头来,兴高采烈地要说些什么。
自打司朝组建寒甲卫,是很难见他这样高兴的,神采这样飞扬,就像春日的光华落到了厚厚的雪地里,折射出绚烂迷人的色彩来。
他甚至来不及把发丝绞得更干,衣袂翻飞,一路来到了中堂。
可拐过回廊,目光触及雨雾里的那个人时,他浑身一怔,唇角笑意倏然僵住了。
后头跟着的寒甲卫浑身一凛,慌忙上前来,小心翼翼道:“这……阮姑娘怎么跪在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