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娇雀(102)
那些白鹤并不怕人,有一脚没一脚地,闲散踱步。
老太君见了,心情也舒朗起来。连日来阴雨连绵,今日总算见晴了。她唇畔笑意不减,转过头来道:“我听秋嬷嬷说,这几日外头还是不太平,流民那样多,总不能来一茬建一个收容所。”
这几日难民都涌到澜京城来,城门守卫把着关不让进,就都流落在京城周围。见这田间地里有一座神仙洞府一样的白鹤园,又都围了过来。
起初寒甲卫两人驱逐,后面渐渐地,人越来越多,寒甲卫也有些吃力。
司朝近日事忙,加上姬府已经重建完工,就都住在城里,白日间来一趟,为阮定疆施针,就匆匆又走了。阮雀不想轻易劳烦他再调寒甲卫来,就在白鹤园往西六十里处建了两间简易便宜的收容所。
眼看着收容所又满了,流民又到白鹤园周边来。
阮雀趁机试探道:“祖母,看这样,澜京恐怕不会太平,你和我爹出京去避避?”
老太君看穿她的想法,轻轻哼了一声,“外头乱,行路更危险,我老婆子和你爹那把骨头在路上颠簸着,你在这里也不安生。提着心,吊着胆,生怕我们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岂非更耗费心神?你的意思我知道,可越是乱起来,一家人越是要在一处,你说呢?”
她说得不无道理,阮雀心里也都明白。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天下大局如此,走到哪里都是凶险万分,与其相隔千里地担忧着彼此,不若在一处同生共死的好。
老太君的眉眼,平静而深邃,蕴藏着见惯风雨的洞彻和智慧。她见阮雀若有所思,温和地笑着,故意问道:“不若我们一起走如何?”
阮雀回过神来:“祖母说什么?”
老太君说,“我们一起走,离开这镧京,如何?”
见阮雀眼神微闪,沉默不与,她轻声诱导,“我们阮阮不愿意?能告诉祖母为什么吗?”
阮雀无意识地转着茶杯,眸光有些闪躲,“我……我还有事情要做。”
老太君和秋嬷嬷对视一眼,笑道:“镧京城里,你和顾家脱了干系,顾家也败落了,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阮阮,你从前很是坦荡,想要什么,纵使别人说你千般不是,你也要千方百计拿到,你明白你想要,也承认你想要。”
“是呢,”秋嬷嬷笑道,“我记得那时候,老太君给姑娘做了条裙子,打了副头面,人人都说阮家家道中落,姑娘不配穿那样的衣裳,可姑娘自己喜欢,日日都穿呢,由着那些人说嘴,那时候的姑娘啊,真是最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
阮雀沉默下去,眸色有些迷离。
“祖母觉得,我不离京,是为了司朝?是觉得我不敢承认?”
她素来机敏,一点就透,老太君和秋嬷嬷意有所指,也是盼着她能自己明悟。
可两位老人家没料想到,她竟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未等她们二人作出什么回应,阮雀眸光潋滟地望过来,温柔道,“祖母,我同您说实话,不全为了是他。我父亲……”
“我父亲最后一次挂帅西征,您阻止得厉害。那时候他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今日孙女想承父亲的愿,出一份力,肃清这寰宇。我虽不能高竖旌旗征战沙场,可当靶子,我还是擅长的。”
老太君闻言,倏然沉了脸,“当靶子?当什么靶子?我不同意。”
阮雀由着她瞪眼,给她斟了杯茶,塞进她手里,“不同意也没办法,大财外露,多少有人盯上咱们。”
“你!”老太君恨不得捶她一拳,“跟你父亲一样倔!”
阮雀见她没有反对,便扬臂抱住她,笑道:“还不是祖母教得好。”
说着,侍女端着新炖的燕窝上前来。
秋嬷嬷笑着摆上茶案,道,“这一局,姑娘又胜了,分明知道老太君要说的不是这个。”
“对对对,”老太君将人推起来,“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和司朝……”
秋嬷嬷转身,同那些侍女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侍女齐齐道了声“是”,福礼告退。
初夏的风轻轻吹拂,沙沙作响,嫩绿的叶子沉淀出更深的绿色,投下一片阴凉的树荫。
斑驳的光影在燕窝碗中雀跃,老太君说,“你嫁过一回,心里总有个疙瘩,觉得司朝看不上你,也不该看上你,是也不是?”
阮雀没有说话,轻轻提起一口气,而后笑开。
老太君见她没打算隐瞒和回避,故意板起脸道:“自古和离再嫁的不在少数。你不是清白身,他还这样爱重你,你道如何?阮阮,听祖母的,他又不是傻子,明白自己的情意,否则怎么不见他对别人好?庞邺家那姑娘的事,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