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雨幽梦录(60)

作者:青黛_金金

说完,云夫人转身从里间捧出一把琵琶,紫檀头身,象牙轴相,琴背整面镶嵌牙雕,正面饰以螺钿云纹。云夫人双手捧与云凝,“雪儿听说你擅长此道,特意寻高明师傅做了这把紫琴送你,算作定情表记。你可再细想几日,若于他无意,他今后必定视你为亲妹,以礼相待,奉养一生。若你有意另嫁,他愿陪上双份嫁妆送你出阁。”云凝尚未听完已红了眼眶,低头拭泪。云夫人手覆在云凝手上,“是难为了你,这样也好。”

云夫人如今事已办妥,侄女面前说得体面。前一阵子为儿子这番麻烦要求,着实狼狈不堪。顾少将军还露着后背趴在伊州时便埋怨父亲“糊涂”。待伤势转轻,悄悄写下一封长信回家,同样写明云夫人拆阅。三尺长信洋洋洒洒,看得云夫人直皱眉头:

雪苍从娥皇女英写到当朝徽州的牌坊,历数贞妇之苦、陈说“冲喜”荒唐害人,顾家既亦诗书立家,如何能不懂道理、行为荒谬。他与云氏表妹自幼不曾往来,表妹连他高矮胖瘦都不知晓,那时他又生死未定,家中竟要她下嫁,行事无礼、折辱门楣。

云夫人看得眼睛翻白,她竟不知雪苍还能写出这样文章。若他幼时肯在文章上多用些功夫,这时恐怕已入翰林,哪里至于被马蹄踹上,还需自己操心受累替他找这救命的儿媳,他倒有脸批评。

牢骚归牢骚,信末所求之事,云夫人还是依了雪苍。雪苍问及云凝身量如何、平日喜好,事无巨细,从头问到脚,云氏一一作答,一套聘礼及那把琵琶皆由雪苍亲自料理,待云夫人见到东西,也生感叹,高高兴兴替小夫妻筹备起来。

二人洞房要重新布置,云凝暂时搬出,同雨青睡在一处。雨青倒高兴,拉着云凝笑道,“这回我真能叫几日凝姐姐了。”云凝收下那把琵琶,转将自己原先一把黄花梨的送与雨青。这几日无事,闺中同雨青作伴,多教了她几首。两人偶尔也相携同游,花园里、廊檐下,不免碰上雪苍,雪苍偶尔也借探望雨青上楼,上来了就找些闲话与云凝搭讪,云凝脸红,却自然答对,不大躲避。

及至“再婚”当日,并无外客,只是家宴,亦简单拜了祖母、母亲,雨青学下许多说辞,主动请缨做了一回喜娘,说了大堆吉利话,从催妆直跟到洞房,热闹一阵才罢。家中除去两个孩子及云凝,都是些老奶奶、经年的夫人,洞房之事对她们早如隔世,如今再看这阵热闹,难免想起当年,半是喜欢,半也心酸,原先觉得雪苍荒唐多事,如今却都感慨赞叹,交口称善。

人终于散了,喜帕已揭过,雪苍云凝坐在床上。喜床并不曾依惯例撒红枣、桂圆等事,而是洒满了相思红豆,盈盈闪闪,红艳一床,起坐时便听沙沙作响。云凝抓了一把相思子在手掌,另一手拿红指甲一粒粒拨着,低头笑道:“人家撒些红枣、桂圆,新娘饿了还能吃些。夫君撒了这一床红豆,吃又吃不得,坐还坐得硌腿。夫君可是要害我?”说着抬头笑望雪苍。

雪苍正色向云凝道:“寻常人撒那些,不过为求子。我家子嗣单薄,想来家中亦不免反复陈说此事,将香火担子压在你身上。我却不愿你一直惦念此事,你来顾家,过得是你自己日子,不过是我有幸共你余生,”雪苍说着也捧一把相思子,倒在云凝掌中,“你只记得我心里有你,也愿你心里有我,便够了。”

雪苍又说:“那时我昏睡军中,不知父亲如此行事。虽说婚姻向来父母之命,但怎能叫你如此委屈为我冲喜。如今那牌坊立在门首,每回看见我便觉着是在骂我,提醒我对你不起。我想了许久,如今木已成舟,即便你不愿嫁,我亦不能将你退回。若我送你回家,世人必定以为你德行有亏被我休离。左思右想,只能留你在家,兄妹相待。如今你既愿嫁我,我发誓,你的委屈便到此为止了。今后无论朝中事、家中事,但凡我在,绝不再让你为一人一事委曲求全。”

云凝家中教导自来是父母之命大过天,虽说让她嫁个生死未卜之人她亦委屈,却并不像雪苍看得这般重。雪苍说出这番话,云凝心中大暖,暗叹自己毕竟命数不薄,深深敬爱雪苍,生出缠绵情意,无言挨上雪苍胸膛。她轻轻道:“那我现在便要夫君依我一件。”雪苍爽快答应,云凝道:“把这一床相思子挪去别处吧,硌人得很,如何睡得?”

雪苍大笑,连着床上的相思子,抽出一层锦褥,甩在地上,相思子洒落金砖,噼啪作响。雪苍捞了膝下抱起云凝,搁在床上,撂下纱帐,边吻着云凝一双含笑樱唇,边背手去脱自己衣裳。还剩一层里衣,云凝手环在雪苍腰上,摸索间隔衣触到雪苍伤疤,觉到凸起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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