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63)

作者:扫红阶

一盘饺子下肚,他说:“我为你赎身。”

厨房里切菜剁肉、水沸锅鸣,连炉灶里的柴火都要噼啪两声,各样声音混杂着。春容站在祝眠身前,分明近在咫尺,看得到他唇齿开合,却听不到他说些什么。

或许是听到了,却无法相信。

待她醒神时,人已在宦娘的小佛堂门外,祝眠在她身旁。二人身上还残余有厨房的烟火气。

宦娘见来人是他,诧异转瞬即逝,笑迎二人进屋。

小佛堂内檀香味浓。

祝眠向着神龛,怀抱着饮血无数的刀,面对慈悲垂目视众生的佛陀。

“公子寻老身何事?”宦娘奉茶,茶香亦被檀香压下。

“赎身。”

“赎身?”宦娘惊讶地看向春容,想自她神情中寻出合理的答案来。春容低垂着眉眼,仿佛出阁那日,悄然静立于瑶台之上,但又似乎全然不同。

七夕瑶台,她静静地等待着结果,然而无论结果如何,于她而言并无区别。今日,她仍然静静地等待,或者说,她有些期待,期待着今日的结果。

等待与期待依稀相似,但全然不同。

“为她赎身。”祝眠重复一遍,“开个价码。”

“公子没在说笑?”

“没有。”

“此前谢公子要为春容赎身。”宦娘自然不敢擅自做主,便重提谢华君之事,“十万金。谢公子信誓旦旦,但如今,春容仍在软玉楼内。”

“所以你开的价码是十万金?”祝眠转眼看她,“这世上最值钱的人头,也不值十万金。”

宦娘笑道:“值不值得,自然要看公子的。”

“我既没有十万金,又要带她走。”祝眠提起刀,“只是不知道,你的脑袋值不值得十万金。”

“公子说笑。”宦娘瑟瑟,心中慌张却故作镇定,脚步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老身年老色衰、人老珠黄,早已不值钱了。春容芳华正好,哪是老身能比的?”

刀刃已在宦娘眼前。

宦娘又道:“公子且三思,要知道,软玉楼内的女儿们的身契一概都在老身手里,皆是在衙门哪里上了籍的。若想脱了娼籍从良婚配,需得老身去办。公子这一刀下去,砍了老身的脑袋不要紧,可也要将春容永远钉在那娼籍册子上。”

至此,春容方才稍有动容,轻抬了抬眼,目光落在祝眠的刀身上。

如宦娘所言,一刀斩落一颗脑袋不难,可她却要永永远远录在娼籍册子上,即便祝眠带她离开,她也仍旧是娼。

刀尖前逼寸许,祝眠道:“说什么娼籍良籍。衙门官府的文书里绝找不见我的户籍,可江湖中有谁不知道祝眠这个名字。”

宦娘又退半步,躲开刀锋,讪笑道:“公子不在意户籍的事,倒不妨问问春容在不在意。”

他持刀立着,侧首看向春容问:“如何?”

第40章 闲游城

“我……”春容目光躲闪,“不……介意。”

言不由衷。她很想自己全不在意什么娼籍良籍,可这像是一道高高的门槛,她的足踝捆着绳索,她迈不过这道门槛。

宦娘哑然失笑:“不介意?如果当真不介意,早就一走了之了。难不成老身那些不入流的打手,还能拦得住祝大侠?”

她无力反驳。孙秀才护不住梅香,故而梅香作诀别信,孤身回软玉楼赴死。但祝眠护得住她,只要她迈过那道坎,央求祝眠带她天涯海角,隐于江湖,这世上应不会有几人能奈何他们。若不是祝眠,她也生不出离开的心思。可她做不到。

“明天这个时候,枯坐禅,我等你的价码。”

刀入鞘。

祝眠握着春容手腕,带人离开小佛堂。

他带她离开软玉楼,走在大街上。冬日的风游街串巷,带来西家烟火,捎去东家饭香。他们的衣摆因风飘摇,如云如岚,卷卷舒舒,游弋在街头巷尾。

她从未这样自由地走在大街上。

擦身而过的贩夫走卒,迎面扑来的垂髫小儿,背身行远的陌路过客。他们向她抛来目光,一扫而过,不多停留。她却贪婪地打量着每一个行人,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举止神态,看他们的来路与去路。

祝眠始终在她身旁,静默随行。任她漫无目的地走街串巷,直至薄暮时分,红霞漫天,截断去路。

她仍不知疲倦地想要前行,却在前路尽头看见一道身影。转瞬即逝。可她却看得清楚,暮色下,是公子瞬。

祝眠见她停下脚步,瞥见路旁支起的小摊,便随口问她:“饿了吗?”

“嗯。”她心绪不宁,与祝眠一同在小摊落座,粗糙的桌面挂着她纱绸衣裙,抽出细丝,她无暇顾及。公子瞬的身影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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