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6)

作者:扫红阶

“就来。”她起身洗漱,换了衣裳,笑意盈盈地迎上那名斯文公子。

倒是与梅香那名秀才有几分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①:《梅花落》鲍照。

第4章 话斯文

软玉楼内有大间、有小间、有通间。

春容作为花魁娘子,软玉楼的头号招牌,待客时自是占据了软玉楼内最大最豪华的雅间,名为“枯坐禅”。

这个名字稍有来头,是三十年前一位高僧体悟色戒时所留。江湖中鼎鼎有名的高僧行云,却栽在软玉楼破戒,于行云而言是污点败笔,于软玉楼而言却是增光添彩的噱头,引来无数江湖人一探究竟。

每遇新客,软玉楼的姑娘们总会将此事娓娓道出。这位斯文公子倒不掩姓名,姓江名慎,非银州人士。春容依例与他讲说行云破戒之事,讲至红纱软帐间行云与五名红倌彻夜不歇时,江慎面露羞赧。

见怪不怪。

青楼妓馆间,多得是此类虽来嫖|娼却仍羞于情|事的男子。

何况是位斯斯文文的公子。

“公子不喜欢听这截老掉牙的故事,我再讲折新的。”春容含笑斟茶,与江慎齐肩而坐。

“姑娘总在讲旁人的故事。”肩头摩擦令他心猿意马,不由躲了躲,“却不听姑娘将自己的故事,或问问我的故事。”

“我的故事?”春容放下茶壶,腕间脂粉气味盖过茶香,“那便更老更旧了些,左不过是家境贫寒,卖身为妓。”

其实她生在软玉楼,长在软玉楼,唯一一次离开软玉楼,是今年初的上元灯会,软玉楼出了一辆花灯车,她立在车头,随车行到软玉楼前那条大街尽头。

那街很长,却又很短。

尽头灯光不太明亮,却带着些暖意,在料峭寒风中徐徐散辉。

“我也是家境贫寒的人。”江慎找着话头,顺着说下去。

春容适时予以回馈:“可公子如今能拿出五十两白银掀轿衣。”

“如今要姑娘拿出五十两白银,想必也不是难事。”江慎神情轻松许多,不似先前那般紧张局促,“幼年家中贫苦,父母商议过后,双双卖身为奴,得来银钱供我念书。初时抄书、抄戏文,后来我随师父学做文章、作画,皆能赚些银两。”

春容端茶:“公子天资卓然,不负父母厚望。”

江慎推开茶盏,摇了摇头:“父母为奴多受磋磨,早亡,未能尽孝。最终薄棺两副,草草收葬。”

“能得薄棺入殓,又见公子成材,二老九泉之下亦得安息。”春容不再有意贴近他。

有人来妓馆买笑,便笑与他看;有人来妓馆买乐,便同他取乐;有人来妓馆买只耳朵,便只需静静听着。

春容此刻,就是那只耳朵。

江慎又提及曾三次参加县学考试,试卷遭人替换或名次被人划去,后续的一应考试便也没了。曾有位心仪的姑娘,随其父于江边打渔,渔女明艳活泼,二人私定终生,怎料乡绅与其父商定,仅十两银子便将渔女纳作妾室。

他自问前生苦难多因银钱而起,于是弃了所谓风雅的琴棋书画,撰些艳情话本、描些欲色春宫。因他功课好,笔触又真,与当地书商合作后,几年间便财源滚滚,赚了不少银两。

“情与欲本为常理,公子何须妄自菲薄。”春容听出他言语间的懊恼悔恨,“圣贤书与春宫图,其实并无差别。”

“怎会没有差别。”江慎苦笑,“譬如姑娘,倘若当初有得选,会做今日的营生吗?”

“难说。”春容未给出确切答案。

“半年前,上元灯会,我在长门大街游街的花车上见到姑娘,随后便多番打听,得知七夕出阁宴。”江慎叹息,“只是我既没有那二位一掷千金的魄力,也无千金可掷。未能搭救姑娘。”

“救我?”春容心觉有趣,正襟危坐,仔细聆听。

第5章 劝风尘

有钱荒唐的嫖客给妓|女赎身,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用上“救”字,便显得与众不同些,但内里却又是个老套的故事。

春容与江慎曾爱恋过的渔女模样相似,只是渔女远没有她这般白皙细嫩的肌肤,亦没有她这般馥郁艳丽的脂色。

江慎携着积蓄的百两银子,本欲南下,在烟雨雾柳小院中钻研诗书。

不曾想,上元节,长门街,花车帘,惊鸿一瞥。

他在银州城留驻,只等春容出阁那日。他自述五十两买来掀轿衣,不为那般猥琐急色地窥视,而是为守得春容,不为旁人折辱。

春容低眉一笑。

江慎以为她不相信,便匆匆转过身,与她面对面坐着,指天立誓:“我发誓——”

“公子不必发誓。”春容拦他,“公子所言,春容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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