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到偏执权臣后我跑路了(39)
原配为大,要对着沈知蕴尽孝心,连郭氏都置喙不出什么。
一干人沉默无声,徐勤深颤颤巍巍地偏头看了眼后头的金纸,足有百十来张的样子,得叠到什么时候去!
另一头,两朵云也奇怪。
“二爷在外头做了什么,姑娘怎么晓得的?”
天晚了,又一番劳顿,徐颂宁有些疲惫,自己裹着被子歇下了,听人问起,抿了抿唇:“我不知道,只是听他骂得不干不净,字字句句都往下三路去,便猜着大约是和些人有所交集,随口诳他一句,果然——你叫人去家学里头,打听打听,问一问究竟是什么事情。”
顿一顿,她又道:“找几个人看着他叠,你们轮替着来,不要耽误了休息。”
时值月末①,开春时节,徐颂宁睡得沉沉,不知不觉陷入梦里去。
那似乎是她六岁的时候。
母亲去世后,她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浑浑噩噩了一旬光景,最后鬼门关外捞回一条命来,却把六岁前的事情忘了个零碎,想起母亲来也只剩下个温柔的侧脸。
外祖曾说这是好事儿,不记得母亲,也就不会想她了,也便没有痛苦了。
那时候他这样说着,眼泪却结结实实砸在徐颂宁手背上。
徐颂宁一贯崇敬外祖,然而后来却想,这话实实在在是错的。
她只记得母亲一个温柔的侧脸,却更加怀想母亲,想知道她是什么样子,曾是什么样子的人,做了什么事,有过什么际遇。
她好想念好想念她的阿娘。
此刻在梦里,她终于看清那张温柔的脸。
四野寂寂,才六岁的她被母亲抱在怀里,沈知蕴的手冰凉,脸色也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偶尔偏过头,屈指抵在唇边,断断续续咳上三两声。
她仰着头看天边星子,听母亲静静吩咐:“为他们立个碑,来年,也晓得去哪里拜祭,不至于无处寻觅遗骨。”
身边站着的嬷嬷把她抱起来,说:“不该叫姑娘来的,她还这样小,夜深了,阴气也重……”
母亲平素温和的面庞冷肃:“阴气重又怎么样,他们难道还会害阿怀不成!”
嬷嬷讷讷:“夫人不告诉老太爷么?”
沈知蕴面上的悲戚之色一闪而过:“如今朝堂之上,全是盯着父亲,准备拿捏他错处的人,若叫他晓得这些人葬于斯,一定会来拜祭,到时候不知又会是怎么样的口诛笔伐,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了。等日后…风波平静,我再说给父亲吧……”
她说着,看向徐颂宁,瘦削的手指抬起,把一块温润的白玉佩系到她腰上:“阿怀,倘若以后母亲不在了,便由你来拜会这些人。”
徐颂宁听见自己童音稚嫩,握着那玉佩问母亲:“这些人都是谁呀?”
母亲抵上她额头:“是本会成为,我们阿怀亲人的人们。”
这以后的第五个月,母亲因病去世,陪在她身边的嬷嬷太过伤怀,不久也随她而去,那些曾经准备等风波平静后再向人说起的话,终究是没来得及说出口。而徐颂宁大病一场,这场记忆被高热烧作灰烬,唯一记得的,是每年要去拜祭这些人。
清明前后,踏青时节。
徐颂宁轻轻眨了一眨眼。
天光大亮。
外间的徐勤深靠在床榻上打瞌睡,旁边摞着一堆金元宝,两朵云正面面相觑站在他旁边。
云朗抬头看见徐颂宁:“姑娘,要留二爷在这里吃饭吗?”
“不留,送回去,咱们这里伺候不来他。”徐颂宁语气寡淡,没看徐勤深,只微屈指节,浅浅揉着眉心。
云朗喊了两三个小厮来,费力把睡得不知天地的徐勤深给抬了出去,另一边云采帮着收拾那些金银元宝。
徐颂宁随手捏了一个打量打量:“只拿我叠的那些,这些咱们都不用。”
“哎。”
明日便是清明,徐颂宁要去拜祭她母亲。
今日则是要去拜祭母亲那些个友人。
那是梦里被母亲悄然埋葬的那些人。那些人里头,唯一立了碑的,是个女人,徐颂宁记得母亲一字一句吩咐人凿刻上的名字,这些年她曾无数为那块墓碑拭去尘灰。
——已故挚友良玉之墓。
没有姓氏,没有事迹,连生卒年都不曾提及,只有寥寥“良玉”二字,讳莫如深地标注了墓主人的身份。
她捏住腰间的白玉佩,她今日装束素淡,故而腰上的佩饰也力求简单不显眼,云采便挑了这玉佩来给她挂上。
“薛家的祖坟在哪个位置?”
她突然问,云采惑然不解地抬头看她,神色古怪,却也没问缘由:“我去打听打听——姑娘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徐颂宁没什么胃口,乏味地咽下一口清寡温凉的粥水就作罢,坐在窗前怔怔发起呆,手指无意识地把那玉佩紧紧握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