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云雀(66)
“昨夜我给你的那块玉佩呢?”
他问得没头没尾,桑萦在心里想过了几种他可能会有的反应,都没料到他会问这个。
“在我床上的行囊里。”她不明所以,只如实作答。
“哦,”陈颐朝她逼近一步,她便向后退一步,但再往后,便是墙壁,她被他困在方寸之地,“我送你的玉佩,你随意放在别处。”
陈颐捏着那枚玉珏,不甚在意地塞进她的手中,“同陆临远成一对的玉珏,你反倒随身带着?”
桑萦怔住了。
他说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这怎么能一样?”桑萦直直瞧着他。
她觉着自己被误解了,心里便有些气恼。
“怎么不一样?”陈颐低头瞧着她问道。
桑萦不喜欢他这样居高临下困着自己,还用这种语气同她讲话,更不喜欢他误解自己。
她骤然失了同他解释的兴致,左臂将他的手臂格挡开,身形一转便从他身前闪身越过。
陈颐不会武,想将他推开可太容易了。
桑萦甚至还怕将他误伤,连内力都不敢用。
她转出窗,将那枚玉珏收好,在行囊中正好瞧见他送的那块玉佩,游龙纹样,一见便知是宫中物件。
“罢了,既是送你的,那随你的心意便是,萦萦,我回去了,你自己一个人,要多加小心。”陈颐在方才那处稍站了片刻,回过神对她温声说道。
桑萦想了想,却还是有些不舍。
“殿下,”她唤他,“这枚玉珏确是陆临远给我的,但我只是怀疑这玉佩或许同魔教有些关联,前几日有人闯入我这,大约也是为了这块玉珏,所以我才会随身带着。”
“何况,”她走近他,望着他那双漂亮的眼,认真道,“殿下送我的东西,怎能同旁人的东西相提并论。”
“这是不一样的。”她轻声说。
桑萦说话时的神色坦然又郑重,说出的字字句句皆掷地有声。
陈颐瞧着她清澈干净的眼,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受的教导太过正直,而涉世又太浅,不知道这世间并非人人都能如她一般坦荡。
更不知道,此时站在她身前的自己,尚有许多难以言道的事情,或许此生都再难对她开口。
陈颐面色愈发苍白,手也缓缓攥紧,恍惚间竟觉着,那种深入四肢百骸的钝痛似是又要卷土重来。
他转过头,避开桑萦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问她:“有何不一样?”
桑萦眨眨眼,踮起脚,在他颊边轻轻贴了下,眸光清亮,带着些少女的欢欣,“就是不一样。”
她唇瓣碰到他脸颊时的温软触感,陈颐此生都不会忘记。
*
大理寺监牢。
桑萦将昏迷的守卫推到一旁,径直走向深处。
她并没有瞧见陆临远,却在地牢最里面,寻见了正躺在草席上的陆冲。
她将遮面的黑纱揭下,“陆掌门。”
里面的人闻声看向她这边,认出是她,却没什么反应。
“桑萦姑娘,你还真来了,你不去找你师父,来这污秽地方做什么?”陆冲冷笑着道。
“陆掌门,淮山派的人,都是你杀的,对吗?”桑萦静静地问。
她知道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人也已经死透了,再如何追究,也都是无用功。
可那个四岁男童的小身子,对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便是已经过去这么久,都没办法忘记。
如今江湖中只会说衡山剑、寿山剑这些单独的门户,连五岳剑的名号都很少会提及了,更遑论淮山剑这个如今已经灭门的门户了。
“桑萦姑娘,你说是,便是,你说不是,那便不是。”
陆冲瞥她一眼,怪笑一声,“你又不是皇帝老儿,你问我什么,我便要说什么。”
“陆冲,你自己如今被困在这地牢中,衡山剑灭门在即,你竟然还有心思同我在这做口舌之争?”桑萦笑道。
“嘿,儿孙自有儿孙福,真要是活到头了,我操心也没用,你瞧,你费尽心思,想找你那师父的踪迹,遍寻天下不见,操这闲心有什么用?倒不如自在一日是一日。”陆冲讥讽她。
他说得话正扎在桑萦心里,她反手一掌拍去,便是隔着铁栏,消解了些力道,却也是在狱中关了月余,又反复受刑讯的陆冲受不住的。
掌劲击在他身上,刹时便呕出一口血来。
陆冲眸中杀意和怒气交织,“桑萦姑娘,你莫不是想在这杀了老夫?”
桑萦一掌打出去的时候便后了悔。
她只是想激怒陆冲,并非是来要他的命的。
若是在这将他杀了,一是来日死无对证,二也会给陈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