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刀(225)
卫如流不由一笑。
这话,说得确实有够直白了。
他点头,平静道:“我能理解。”
慕大夫人接下来的话越发冷漠:“我知道,若论才干、容貌、气度,以及对秋儿的情谊,你都不缺,可你的出身就摆在那里,谁也无法改变。除非你能为秋儿放下仇恨。”
慕秋被霜露引到偏殿门外时,恰好听到了慕大夫人的质问以及卫如流的回答。
他音色清润,带着不可回旋的坚定:“很抱歉,不能。”
慕秋顿时晓得大伯母为什么要命霜露把她带来偏殿了。
她没有推门而入,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惊扰站在屋内的人,站在门外,安静听着他们接下来的对话。
殿内的慕大夫人皱了皱眉,退了一步,又问道:“若我同意你与秋儿的婚事,在你们成亲后,你可愿抛下在京城的一切,带她离开京城?”
卫如流依旧拒绝:“晚辈不愿。”
慕大夫人冷冷一笑:“不愧是刑狱司少卿,当真执着。那我再问你,你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出事吗?”
这个回答依旧没有做任何思考:“不可以。”
慕大夫人气得拍了下桌子,腕间的玉镯子磕得生疼,她却顾不得在意这些许疼痛,眼里烧着滚滚怒意:“那敢问卫少卿,你凭什么求娶我的侄女!”
夜色浓重,冰凉的风吹拂起慕秋的裙摆,凉意从她的脚踝处一路向上攀,汲取她身体的凉意。
霜露下意识看了慕秋一眼,神情忧虑。
寻常女子听到那位卫大人的回答,怕是要当场气疯了吧。
可令霜露诧异的是,慕秋不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唇角还微微弯了弯,眼眸盛着月色与笑意。
二小姐……是气极而笑了吧。
殿内缄默片刻,对话依旧在继续。
“夫人方才问的三个问题,在晚辈看来,其实都是一个问题。”
卫如流终于开了口。
他垂下眼,望着自己那双骨节分明,却布满薄茧的手。
这是常年习武留下的痕迹。
“夫人希望晚辈放下仇恨,保全自己。”
“可是十年前那件事,死去了太多的人,晚辈的人生也被彻底颠覆,就连慕秋和慕大老爷,也是其中的受害者。”
“如果连晚辈都选择放弃追查,那已故者怕是永远都得不到公道,未亡者也永远都无法安宁。”
被颠覆的人生很难重新扳回原来的轨道,但被岁月掩盖的真相始终应该大白天下,还已故者公道,令未亡者安宁。
山林风声萧萧,干枯的树干被吹得簌簌摇晃,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呜咽声,像是深山有狼在嚎叫。
这天地间的声音,衬得卫如流的这番话越发萧瑟。
在面对艰难的险境时,他又何尝没有过一丝一毫的软弱与退却?
可是那些死去的人在拉着他,在拽着他。
只要一闭眼回想起那些画面,卫如流心中的软弱就会消散个干干净净。
卫如流慢慢收紧自己的手,看向出神的慕大夫人,声音渐渐低沉轻缓:“晚辈清楚,在夫人心中,我绝不是慕秋的良配。”
背负着血海深仇,隔三差五遇到仇杀暗算,名声不好,脾气不好,手里还沾染有太多血腥。他能罗列出自己的种种不好。
所以面对慕二老爷和慕大夫人的暗暗为难,他很平静,甚至有些高兴。
慕秋的家人始终在为她考量,站在她的角度替她着想,他如何不欢喜。
可她依旧心仪他。
在知道他的种种不好后。
他卫如流不是无私的圣人,明知道她心仪他,凭什么不死死抓着她,而要松开她的手,让她去和那些世人眼中的良配举案齐眉?
卫如流吐了口积压在心底的郁气,认真而慎重道:“晚辈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危,但可以保证慕秋的安危。无论我事成事败,她都不会受到我的牵连。”
“定亲后,我名下所有田产商铺都会转到她名下。”
“若我不幸身死,我所有的暗卫都会转而效忠于她。”
顿了顿,卫如流微微苦笑:“当然,我知道这些东西她都不缺。”
可这确实是除了性命外,他能拿出的所有东西。
卫如流无奈叹息:“若夫人还有什么顾虑,尽管提出来,需要晚辈做出什么许诺,也都尽管说。”
慕大夫人呆坐在原地,过了许久,惆怅出声:“当年你与秋儿订婚前夕,秋儿的母亲总是在我面前笑,说还好下手快,才给秋儿找了个这么好的未婚夫。若现在坐在这里的人是她,她定然会马上同意这门亲事。”
“罢了。”慕大夫人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处时,又停下脚步,“等北凉使团走后,来家里吃顿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