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家的小娘子(95)
况且从心底里,她觉得赵归不像个敢做不敢当的。
然而那些事情却又是她亲眼瞧见的,又如何能有错?
可心里到底是有了希望,她咬着唇,许久终是忍不住:“……我那晚亲眼所见,你与那妇人在树下谈论往日情谊。”
赵归皱眉:“你看错了。”
他何曾与人树下私谈过?
随后又听她道:“还有下葬那日,你与她在纠缠我亦是全看在眼里!”
即话一说开,她便愿意好好谈谈。
想了想,她道:“……赵归,你在外面做什么我拦不住,也不拦着,但我肚子里的可是你的亲骨肉,你不能伤害了孩子。”
赵归向来是个闷葫芦,从不爱跟人解释什么。
但此时听小妇人语气中脆弱的哀求,却耐着性子解释安抚:“那妇人便是赵雪娥?我与她不熟,不过从旁人口中听了一耳朵,知晓她是做皮肉生意的,但我未曾接她生意,也未曾理会其再三纠缠,倒不曾想你是个心思多的。”
周梨花:“……”
她张了张嘴,脑子一瞬空白。
却听赵归又道:“若还不信,我便点了油灯,扯开腰带,让你好好检查检查。”
周梨花红着脸,声音虚了些,软声嗔道:“……你倒是不腻。”
虽然他不过空口说,但她却是信了的。
他那般寡言,却愿意解释,她又如何能不信?
这些时日压在心头的阴云这一刻一扫而空,但很快,她又蹙起眉,手搭在扁平的肚子上。
她再次问道:“既然不是因为那妇人,你为何不愿要这个孩子?”
这世上,出了那庙里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哪有不在乎子嗣传承的。
赵归当初花重金娶妻,不想要妻子给他生孩子,周梨花是不信的。
却听赵归道:“你身子虚,冒不得险。”
周梨花垂眸,过了一瞬忽然背过身去。
这次却不是生气。
她也不知自己怎的了,心中膨胀着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却无法说出自己此时心中究竟是何等感受。
她从未想过是这种因由,或者说她不敢往这种缘由上想。
女子本就地位,合该为了生孩子冒险。
例如王嫂,当年还不是冒险生了来男?
自古男子娶妻便是为了子嗣传承,女子嫁人首要任务便是生子,否则便是再贤惠听话,也要被婆家厌弃。
相反,只要生了孩子,且是个儿子,为夫家留了根,便算是大功一件,在婆家也能直起腰来做人。
当初她作为女儿,便是被父亲为了大孙子,将她嫁给了孙家的病痨鬼。
而她嫁到孙家后,被百般磋磨,也是因着没能生下孙家子嗣。
其实还有件事无人知晓,便是孙家公婆当年想了个法子,叫她与孙家大郎同房,生个孙二郎的孩子,她觉得荒唐至极,死也不从。
幸而后来孙大郎的妻子孙杨氏查出了身孕,且主动提出将肚中孩子过继到孙二郎名下,这才绝了孙家公婆的心思。
但孙杨氏当初受了气,险些滑胎,在家中晕倒才请了郎中查出身孕的,那郎中也说,孙杨氏底子虚,生了投胎没两年,身子尚且还没养好,建议滑胎。
可孙家尽无人将郎中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对孙杨氏多照顾了几分,孙杨氏却已腹中胎儿相胁,要求孙家公婆将周梨花赶走,并指责孙家公婆不公,拿十两银子出来给小儿子娶媳妇,如今她这是给孙二郎生儿子,必须给二十两的生子钱,不然便不生。
孙家也是那时开始,动了将她卖去腌臜地的念头。
他们兴许不将孙杨氏的威胁放在心上,毕竟借孙杨氏个胆子,也不敢伤害肚中胎儿,但谁又不稀罕钱?
他们听人说谁家将十三岁的闺女卖到妓院去,卖了足足二十三两银子,便合计着周梨花虽年龄大些,但长得漂亮,且虽嫁过人,却未能与孙二郎同房。
虽说这钱赚的亏心,但在银子面前,良心算个屁!
更何况女子天生便命贱,人家连自家才十三岁的亲闺女都能卖,他们将坑了他家钱又不给他们儿子留后的寡妇卖了,自觉理所应当。
以往所见所闻,加上周梨花自己也因着身为女子,而吃尽了苦头,差点便活不下去。
这些事历历在目,虽这段时间日子过的踏实,赵归对她也是极好,但她却从来都谨记身份,不敢出格。
便是有时犯懒,也会在心中百般谴责自己。
她勤俭持家,并非全然因为过惯了穷日子,不舍得浪费,其实更多的是不安,生怕人家说:赵周氏当真是个挥霍无度,不会过日子的。
从得知有了孩子,她便只有满腔欣喜。
尽管郎中说她身子不好,但她从未想过为了自己身子而舍弃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