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桃花+番外(3)
他有些恼。自己好心好意救下的这个人,不仅没有遵守他的吩咐自觉离开,还擅自用了他的浴房?
他常年客居他乡,深谙礼节的重要性。这相当失礼,他自己不会这么做,自然也不喜别人这么做。
于是穿戴整齐,裴渊便去隔壁撵人。
到了门前,到底思及她是个女子,还是郑重地敲了敲。
未几,门开了一条缝。
女童穿着白色中衣,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洗漱干净之后,她那张脸竟颇是好看,黑色的瞳仁圆溜溜的,像两颗葡萄。
第4章 春来(四)
“有事?”女童小声问。
这自来熟的语气,仿佛裴渊是来串门的。
何其无礼粗鄙!
裴渊冷冷道:“你该走了。”
女童慢慢低下头,轻轻“哦”了一声。
少顷,她走出浴房,返回厢房里,穿上脏兮兮的外衫。
她在门廊上找到裴渊。慢吞吞地走上前,双手不自觉地缴着衣襟,欲言又止。
裴渊不会给人递话柄,女童很快意识到这点,于是鼓足勇气,道:“阿兄,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阿兄?裴渊不由皱了皱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无亲无故……
“我不是你阿兄。”他说,“莫乱叫。”
他的声线并不友善,女童不由得缩了缩脑袋,尽量客气地说:“那我叫你什么?你也不说你的姓名,我看你年长,只能叫你阿兄。”
裴渊想她要走了,日后也不会见面,懒得跟她计较。
“你要说什么?”他问。
女童舔舔唇:“阿兄这里缺婢女么?”她的声音有些怯怯,“我会做许多事。洗衣造饭,样样都行。我不要工钱,有吃有住就好。”
她小心翼翼地巴望着,眼中写满期待。裴渊再度想到了从前捡到的小猫。
它在雨里被淋得湿透,打着抖,当裴渊用巾子将它裹起来放在角落的时候,它就这么望着他,小心,不安,却又似十分害怕被抛弃……
回忆在裴渊中脑海一瞬即逝,他又恢复了素有的淡漠。
“我不需要人伺候,你走吧。”
那眼睛里的神采重新黯下。
少顷,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身上那脏兮兮的衣服底下掏啊掏。未几,掏出一把小短刀来,摊在掌心上,“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是父亲留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值几个钱。给你。”
裴渊淡淡地扫过,那小刀只比她的巴掌大一点儿。他不由得问,“你既然有短刀,昨夜为何不拿出来杀狼?”
“我忘了。”女童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而且我记得父亲说过野兽怕火,我身上带了火石,就先点了火。”
说罢,她又递了递,就差直接塞到人家手里了:“阿兄拿着。”
裴渊最不缺武器,甚至不缺名家大作,像朔风之类的名剑,他不止一把。
“不必了。”他淡淡道,没有接。
女童抬头觑了他两眼,低头在小刀上摸了摸,感觉是有点脏。于是用衣角细细擦拭,重新递了过来。
裴渊有些无奈:“你且拿到城里去换点钱,买点吃的。”
“我才不换钱。”她忽而像赌了一口气,异常坚定地说,“可以给阿兄,但绝不换钱。”
她不由分说地将短刀塞到裴渊手中,利落地转身跑进雨里。
裴渊怔在原地。
心里的感觉颇是怪异。对于不相干的人,他做事向来凭心情。乐意的时候行行善,也早已习惯各色人等对自己的奉承和感激。
这也是生平头一遭,他居然收到了报酬。
还是这么个不起眼的报酬……
鬼使神差地,在那女童即将开门出去地时候,裴渊盯着她的背影,忽而道:“站住。”
第5章 春来(五)
女童回头。
裴渊看了看天,道:“你可待雨停了再走。”
女童愣住,望着他,似乎想从那张喜怒不辨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裴渊却不由分说地上前去,拎着她的衣襟把她往后提,将她拎回了屋檐下。
这才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竟在哭。
她在门廊边上慢慢地坐下来,小小的肩膀一起一伏。雨水顺着屋檐滑落,打湿了她的衣襟,她却动也不动。
裴渊登时有些手足无措。
“你哭甚。”他问。
女童连忙擦擦眼睛,好一会,抬头,大眼睛里仍盛满了泪,一抽一嗝地问:“阿兄能再给我一点吃的么……我好饿……”
裴渊:“……”
六儿送来的最后一点食物,就这么被吃光了。
裴渊看着女童面前空荡荡的盘子,一时无言以对。
师父没有给这宅子里留下伺候他的仆人,一应用物,包括吃食,都由六儿从山下送上来,每两日一次,堪堪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