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祈华(72)
“听闻宣大人喜食芳香斋的糕点,江某正好才从那处买了新出炉的,今日和大人有缘,江某正好以糕赠之,还望大人笑纳。”
江慎安说罢,也不等宣祈应答,直接将食盒递与身旁的小厮,小厮接过食盒,低着头走到马车前面前,弓着身子将食盒奉上。
宣祈右眉微挑,再次掀了车帘,他扫了眼食盒上的徽记,随后直直看向眼前的江慎安。
冬日的太阳虽明亮,照在人身上却不暖和。
江慎安面上虽浅笑,可眼眸里分明是无尽隐忍和即将掀浪而起的,杀意。
宣祈就这么直直对上江慎安死水般黯淡冰冷的眼眸,二人也不说话,无声的对峙着,仿佛周遭尘世与他们无关。
不知想起了什么,宣祈掩于袖中的手握了握拳,沉了面色,戾气顿生,仿佛在刑部审犯人一般,连眼角都发起狠来。
江慎安察觉他敌意,面上依旧一不急不缓的淡然模样。
许久,宣祈终开口:
“多谢江大人美意。杨嘉,还不快将江侍郎的食盒仔细收好。”
杨嘉觉察气氛压抑,只低着头接过那食盒。
江慎安浅笑着作了一揖:
“那江某就不叨扰宣大人,大人慢走。”
他说完随即退到一旁,示意给让路
车夫见杨嘉向他使了个眼色,不管三七二十一,扬鞭继续驾起车来。
今日天气晴好,西市人来人往一片熙攘热闹。
江慎安不理街上嘈杂,自顾自把那串沉香木佛珠带回手腕上,望着驶向宁王府的那辆马车,不发一言。
宣祈办燕王的案子时,江慎安动了手脚。
未曾宣祈眦睚必报,竟派人刺杀他。
不过给宣祈使了些绊子,却九死一生险些丢了性命。
心爱的女子近在眼前,一面难见,一音难闻。江慎安心里苦得厉害,墨竹云纹袖下的手,不知何时渗出了鲜红的血。
即便天气晴好,冬日里难免有寒风吹过,江慎安上回伤得极重,不过吹了会风便轻刻起来。
饶是如此,他依旧一副不急不缓模样,从袖中抽出一支海棠金钗,一遍又一遍的抚着上头的海棠花。
京都街巷向来繁华,朱楼林立,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百姓来往穿梭于商铺摊子间,街上一片熙攘热闹,冒着热气的混沌被小二端上了桌,糖人摊前围满了不足半人高的孩童……
江慎安抬头看着眼前人烟火一片,锥心挣扎良久。
不过一念之间,于他而言却似过了沧海桑田。
宣祈身上流着的是安阳长公主和宣王的血,齐皇族不倒,他江慎安即便爬到顾相的位置,落魄世族的出身也始终难越过宣祈去,他凭何与宣祈一较高下?
幽州节度使李瑜诚意十足,自明身份向他抛出橄榄枝。
他既已知李瑜身份,若敢不应,李瑜屠尽江家满门不过一根手指头的事。
先帝对江家先祖本就不公,事已至此,他何不搏一把,助李瑜和赵皇一臂之力,覆齐皇权,极赵人臣,届时要夺谢昭华回来,岂不易哉。
江慎安冷冷清清的回了江府。
捕兔(上)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水面朝。长空雁,雁儿飞呃呀雁儿啊,雁儿并飞腾。月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临园正屋新搭的戏台上,着圆领云肩缀彩色丝绦水袖戏服的花旦咿咿呀呀唱着《舞娇娘》的戏词,司鼓和着曲调一下一下敲着梆子,曲乐齐鸣,临园一时间十分热闹。
丫鬟们低头垂眸立在一旁伺候,方宁和七公主各捧了只鎏金牡丹纹手炉坐在雕花红漆木椅上,正兴致勃勃地听着台上的《舞娇娘》。
七公主封号平昌,年十四。
先帝膝下公主不多,平昌儿时生得粉雕玉琢,深得先帝宠爱,自小便在宫里头千娇万贵的养着。惠贵太妃虽时常管教,奈何先帝宠的紧,惯了平昌一副娇矜性子。
平昌性子娇惯,好在心思不坏。先帝膝下公主仅三位,只十四岁的平昌稍大些,其她两位公主尚不足十岁。两个妹妹太小,平昌在宫里难有适龄的玩伴,只得唤些王侯公爵家的女儿进宫作伴。陆家陆宝姝就深讨平昌欢喜,常被唤到明阳殿说话。
齐皇梁氏一族相貌皆出挑,平昌贵为公主自不例外。和皇兄梁悯一样,平昌生了双温情十足的桃花眼,肤若白绸缎软滑。左眼角下有颗朱砂小痣,仿佛红墨轻点上去似的。
平昌身量虽不及表姊,胸前那处凸起却夺目,丝毫不输谢昭华。
先帝宠女,香膏肤脂流水似的往平昌身上砸,养得她身子无一处不娇软香滑,稍一用力就会留下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