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殿(75)

作者:九月时五

星月道:“陛下怎么还发脾气呢,要吓死臣妾了。”

说着又捂肚子:“皇嗣都吓着了。”

皇帝道:“如今你可算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了,有恃无恐,往后还不更加无法无天?”

星月笑着靠过去:“您才是天子,是万岁,可不要自降身份啊。”

皇帝望着窗外月色,眼眸中投映出宫阙檐角,似广寒之风华,他正经时,更添几分孤寂清冷。

他说:“朕与你的孩子,不知会是什么样?”

星月撑着头思考:“一定长的很俊,只要不那么顽皮就好了,最好再像你一点。”

第三十五章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游廊的……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游廊的檐瓦上,渐成珠碎般的帘幕,推开半扇雕花小窗,窗外雨打芭蕉,蒲扇般的蕉叶青翠欲滴,雨珠从其间缓缓划过。

下过雨,天气更好些,有股纯然的清新,近来大抵是雨季,上京阴了好一阵子。

望着窗外雨簌簌,星月从榻上起身,唤阿珠:“把伞撑上,咱们出去走一走罢,躺在屋里人都要发霉了。”

阿珠犹豫:“下过雨的路滑得很,您还是小心些吧,如今渐渐显了怀,正是要仔细的时候,若是有什么闪失,陛下还不把我跟汪植给砍了。”

星月央求起来:“搭理他做什么,他算老几,在长信殿就是我说了算,咱们就在外面的小院子里走走嘛,要闷死了。”

阿珠无奈笑道:“你就是个磨人精,好嘛,听你的,不过陛下若是怪罪下来,问责我没有看顾好主子,你可得给我扛着啊!”

说着又道:“厨房炖了冰糖燕窝,正好回来喝了,现在吃荤腥又容易吐,再不吃点燕窝人参什么的,身子都要跟不上了。”

她轻轻叹气:“生孩子真是女人的难关啊,您给陛下怀这个孩子多不容易,腰都要吐断了。”

星月捧着一盏润喉的花茶细细抿:“孩子不是给他生的,是给我自己生的,我在这世上已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孤独了很久很久,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就终于能再拥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了,是骨肉至亲,是什么情与爱都比不上的,无论男女,无论美丑,我都一定要好好疼爱他。”

她声音轻缓:“情爱虚无缥缈,君恩亦难长久,唯有血脉至亲,才是天长地久,我的孩子,我给他血肉与生命,我一辈子都是他的母亲,这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阿珠道:“奴婢看的出来,您看重血脉至亲,比男女情分重得多。”

她又想起来什么,转身从一旁的红木柜子上取下一卷佛经,上前道:“这是玉华殿前日送来的,搁了几日险些给忘了,说是贤妃娘娘自己抄写的,给娘娘和皇嗣祈福,说来奇怪,玉华殿这几个月来不是送吃就是送喝,现下还手抄佛经,真离了谱了,她素日与咱们关系又不好,还能真心祈福吗?八成是做给陛下和太后看的罢。”

星月放下茶盏,把那经书拿过来翻阅,看那经书上还留有些许微小的墨点,笔迹也是新墨,还真是才抄完不久的。

她笑了声:“怎么突然这么孝敬了,都看不懂了。”

又撂下来:“罢了,随她去,她敢给我就敢要,这还算是好心的事,我再打她脸人家该说我不识抬举了。”

瞧着外面雨渐小了,阿珠撑着伞,扶星月到小院里转了转。

其实北周雨水是少的,一年里的下雨天不知能不能凑齐一个月,东魏那边雨水才多,小时候在那里住,禁宫里的砖石台阶上都长青苔,一淋完雨,就潮润润的一片。

星月缓缓踱着步子,轻抚着渐显起来的肚子,她从前很不在意的种种,而现今渐渐开始敬畏起来了。

从有了自己的孩子开始,生命在她眼里,由卑微变得崇高,一个新生的孩子多么不容易,一个养大的孩子更加不容易,父母要呕心沥血,自己要披荆斩棘,人世间这么多苦痛与身不由己,要从其中走出自己的路来,是何其艰难。

人生自古谁无死,人生至死谁无苦,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几十年,是一场修行,一场磨砺,是一段喜怒痴嗔的征程,亦是一条长夜渐明的远途。

幼年时,她与星河被召入禁宫,家族里的长辈告诉她们,桌椅为什么要四条腿撑,人为什么要两条腿走,因为独木难支,你们俩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妹,宫里不容易,亲姐妹更要搀扶着彼此,携手同心。

她与星河在宫里相互扶持,并肩前行了十年,那时她觉得她最终的归途便是做个公侯夫人,然后看着自己的姐姐一步步成为储妃,太子妃,皇后。

那时她对姐姐,是虔诚的,期盼的,尊敬的,而后因为李昀,又添了些无奈与恨铁不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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