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殿(65)

作者:九月时五

汪植回道:“是,十六岁入宫,正赶上新旧交接之年。”

星月问:“你最早不是御膳房的吗?”

汪植道:“奴才入宫那一年,最起先是在先帝的御前茶房办差,跟着侍茶的老太监学规矩,那一年宫里在传立太子之事,前朝后宫乱成一锅粥,那时先帝爷极属意三王爷,称他是国之栋梁,可堪社稷,三王出自诚妃娘娘,诚妃又是先皇后的嫡亲妹妹,背靠母族,在宫里极有地位。”

“当时朝廷里太子之争屡屡提起,诸位王爷拉帮结派,手足相残,先帝常常半夜都在哀思叹气,曾有传言,说先帝留了遗诏传位三王,那时陛下和九王也是大热的人选,先帝为了巩固三王之位,将所有皇子全都分封赶去了偏远地州,并曾下旨意,令太后和九王之母仪妃陪葬皇陵,不过太后和仪妃不从,愤然抗旨,后来不知怎么的,诚妃与一个假太监何扇的苟且丑事就被揭了出来,内监司去查,才发现这诚妃原来多年在后宫蓄养假太监与自己偷欢,每逢内监验身时便与自己在内监司的心腹里应外合,瞒天过海,这便是先帝末年的“宦官案”。”

“而后先帝震怒,下旨赐死诚妃,内监司,内廷府牵连打杀了一帮人,未久后先帝便骤然暴毙,宰执拿出遗诏,称先帝传位三王,可仪妃也拿出遗诏,称先帝赐死三王,这又是后来的“遗诏案”,此时太后也言之凿凿证明赐死遗诏乃是先帝亲笔所写,盖因诚妃秽乱宫闱,先帝憎恶至极,疑三王血统,要诛杀他,三王在朝野议论中不堪受辱,自尽身亡,紧跟着就是诸王进京,内宫大乱。”

汪植边走边说,脚步也轻缓下来:“奴才当时记得真真儿的,十几个王爷进京,最后杀的就剩零星几个了,仪妃自戕,留遗言求太后保九王一条命,可惜太后还是没保住,今上也是个狠角色,自己要登大位,怎么能留一丝隐患呢?”

“后来活下来的只有六王和十三王,一个生母是异域女子,一个腿脚不便,永无继位之可能,陛下登基后,奴才被梁少监挑中,成了他的徒弟,宫乱那会子奴才险些连命都保不住,亏的有个唤作玉兰的宫女姐姐一直照顾我,后来玉兰被一个叫何忠的太监凌/辱,她悲愤难当投水自尽,奴才那时年轻气盛啊,一状把那个何忠告到内监司,还满心欢喜的等着给玉兰报仇雪恨。”

星月听他诉起前朝往事,仿佛从那只言片语中,能看见她未知的北周岁历。

她记得北周宫变时,星河正被赐婚给太子,那时也是她们许家的风雨前夕。

在遇到皇帝之前,他们各自,也都在水深火热里挣扎啊。

汪植接着道:“等那个何忠被拉到内监司时,奴才才发觉,原来他就是那个与诚妃苟且秽乱宫闱的假太监何扇,奴才以为他早就死了,毕竟当初是先帝亲下的剐刑,可谁知他改头换面成了何忠,又拜在新帝近侍王慎大监名下,成了他的干儿子,于是奴才告发不成,反被诬陷,何忠诬告我净身不全,奴才被拉回去挨了二遍刀,内廷府不给药,太医署不给治,险些死了过去,也是因此,奴才与梁少监师徒情断。”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奴才与何忠的争端传到太后耳边,太后知晓何忠凌/辱宫女之事,便赐了药给我,救了我一条性命,之后奴才进了御膳房,便再没见过那何忠,也许他早成了一捧青灰,他身负宫闱秘辛,断然活不长久,若是谨小慎微做人,兴许还能多活些时日,偏他不长脑子,敢在宫里肆意妄为,太后自然留不得他。”

星月道:“难怪太后总说,比起前朝,我们如今的日子已是极安生了。”

汪植只是一笑:“您瞧着太后慈眉善目的,只是能从刀尖上舔血走过来,一路坐到太后位置上的女人,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人?”

星月道:“这宫里,深深浅浅的事多了去了,那些旧时恩怨何必深究,我只看我自己的脚下。”

第三十章 九月中旬,圣驾从上京启程,……

九月中旬,圣驾从上京启程,前往玉都围场秋狩,随行有嫔御内侍,宗亲近臣数百,浩浩荡荡的队列自永定门前开拔。

秋狩是老祖宗留下的旧规矩,北周以战立国,太/祖立下规矩,每二年下玉都围场狩猎一次,以此告诫子孙勿忘国本,兵强马壮方是强国正道。

这回秋狩,除了因三公主还小留下照看的李婕妤,余下嫔妃俱是跟着出了宫,星月的车驾位于二妃之后,有随行的官员瞧见了,私下里讨论起来:“那顶红盖璎珞的车驾想来便是那位新宠许昭仪的吧?”

人回:“正是,听说出自北巷医女之列,容貌艳绝,六宫无人能及,承宠未足半年便跻身昭仪之位,陛下偏爱太过,恐招人非议啊,实在任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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