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殿(20)

作者:九月时五

他看着星月,目光幽恻:“好好收着,若是丢了,我拿你是问。”

星月攥着那盒子,肺腑中翻江倒海:“人都死了,装的再深情,也没人看你这场戏了,星河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这么惺惺作态,非得气的怄血不可。”

李昀勾唇,轻蔑一笑:“许星月,如今的你已经一无所有,一无是处,心还这么高,嘴还这么硬,若不是本王念在宫里十年的情分上,千回万回都不够你死的。”

十年,那漫漫深宫十年,星月觉得像一场蒙蒙大雾。

人走在其中,茫然无措,渐渐连来路也忘了,只能在混沌迷惘中硬着头皮走下去,一刻不能回头。

她进宫那年,除了太子殿下稍年长些,旁的皇子与公主们,都还在读书写字的年纪。

许家的姐妹与皇帝的儿女们一同长大,如今却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她在宫里侍奉太皇太后十年,自以为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万分用心讨得太皇太后喜爱,到头来辅治公府大祸临头,再喜爱的人也只是隔岸相观。

辅治公府百年门楣,三代皇后之族,数朝股肱,一堂忠良,如今俱是青灰一捧。

这世上没有公道,公道只在皇帝的一言半语之间。

她恨那宫里的十年,恨自己曾经那么尊崇圣意,敬仰皇恩。

不过都是一场空空大梦。

从今往后,除了她自己,谁也不值得爱,谁也不值得敬,再也没有人配得上她许星月的敬仰。

星月觉得心口处微微绞痛,捂着衣襟,低下眉头:“情分?你我之间不过是泛泛之交,你与星河才是情分,可你终究负了她不是吗?六殿下早就不是十年前的六殿下了,人是会变的,变得可怕,变得离奇,你变了,我也变了,如今我见你一次,就想杀你一次,你我之间,别无他话,只有你死我活四个字。”

她说:“不要再让我待在王府了,不要再让我待在你身边,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李昀冷着眉眼望她,谁也没有再开口。

气氛陡然凝滞,夹霜带雪般令人刺骨。

此刻却有人不长眼的敲车窗。

掌柜在窗外喊:“珍雲斋进献娘娘一对花钗,全当小的孝心,还望娘娘喜欢。”

星月在里间咬牙,这又是哪个不长脑子的东西,见着王府的马车,就以为她是王府的娘娘,上赶着来溜须拍马。

她才要开口骂他滚,李昀却在旁边先出了声:“呈进来。”

他说:“明日府里有宴席,准你赴宴,记住,给本王盛装打扮好,胆敢扫兴,本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九章 夜,西苑华庭。静安王府设私宴……

夜,西苑华庭。

静安王府设私宴,窈窕珍馐,丝竹管乐,府臣共欢,妾妃同饮。

星月被强令换上繁复织金的宫装,沐浴熏香,梳妆打扮,一丝不苟。

侍女在身后忙忙碌碌,为她挑选最为合适的簪钗,一时不知该选点翠的,还是绞金的。

星月望着镜子里那张蛾眉曼睩,花容月貌的脸蛋,像是看着另一个人。

这不是许星月,是个精描细绘的傀儡。

双红为她戴上珍珠攢成的耳坠,插上绞金镶玛瑙蝶翼钗,描上精巧的额钿,敷上殷殷的胭脂,轻点唇颊,两侧生香。

双碧说:“姑娘平素不打扮,这一妆饰起来,真堪称绝色,人间尤物也比不得。”

藏在衣袖里的短匕首膈的手臂有些痛,星月小心理了理,刻意岔开双红双碧的注意:“我有个姐姐,美貌远胜于我,见她才知什么是绝色。”

双碧问:“那姑娘姐姐如今在何处,何不接来王府与姑娘团聚?”

星月深深望着镜子:“在何处,我也不知,也许去了好去处,比她从前要自在。”

她叹了口气,说:“走吧。”

星月到时宴席已经开了半刻,席间只有李昀身边留了一个空座,她只能坐过去。

私宴上除了李昀的近臣便是他的女眷,那日所见的聂夫人也在,还有另外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大殿两侧矗立着巨大的铜台,点燃了成百上千根鱼油烧制的黄烛,琉璃淬金,烛火摇曳,身姿妖冶的舞姬们在或明或暗的光影中起舞,比墙上挂的美人图作更为精美。

星月落座在侧,李昀饮着玉盏里的清酒,目视前方妩媚曼妙的舞姬,不疾不缓道:“你迟了。”

有内侍上前,给星月添酒,添茶,布菜,面前有数十道精致无比的菜肴,盛放在羊脂玉碟中,人参鲍肚,燕窝鸡鸭,山珍海味,应有尽有,酒是贡酿,茶是茅尖,这青州的静安王府,奢靡甚比宫中。

星月瞧那菜肴果蔬有许多不是时令节气的,大多反季,不知从何得来,筷子是象牙金雕头的,杯盘碗盏也俱是上好的羊脂玉,连宫里得了羊脂玉,也只给娘娘们做钗环玉佩,这里却拿来暴殄天物做器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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