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折枝(47)

作者:林叙然

殷殷言辞切切,张蕴和原本冷着的一张脸也不由柔下来:“不去京师就行。若你姨母愿意随咱们一块儿走,也好。”

没料到她竟会这般轻易地同意,殷殷怔愣了片刻才道:“好好好,咱们不去京师。我先问问姨母的意思,再想法子去办路引。”

话还没说上几句,张蕴和便称乏,尽管未到杨绍所说的一刻钟,殷殷也不好再留,只好服侍她歇下,转身往外走。

路过桌案,上头以镇纸压着两三张纸,殷殷拿起来细看了一遍,上头细致地注明了娘亲的病症、目前最需关注之处以及可能的病因,并工整地誊录了一遍目前所用的药方。

她感激于杨绍的尽心,但毕竟在沈还面前撒下了不识字的谎言,生怕暴露,只得将纸笺放回原处,装作未曾发觉。

沈还和杨绍在廊上低声说话,她抱着袍子走出来,先向杨绍道谢:“有劳杨大夫,多谢您费心。”

“沉疴难医,姑娘心里有个准备,不会那么快药到病除。”杨绍说尽实话,又宽慰道,“但暂且压制症状,减轻些痛苦倒不难,不必太过挂心。丁娘子那头的解药,我尽快理出个头绪来。”

他说得郑重,殷殷实在没有可以谢他之物,只能向他再行了一礼。

杨绍端着药材退下,廊上只剩二人,殷殷斟酌着开口:“已到宵禁时辰,大人还回蒋府么?”

“回。”沈还看向飞檐上成串坠下的雨水,声音中不含什么情绪,“衣服穿好。”

她只得又将外袍披上,紧跟在他两步开外往外走去。

菱花窗下,张蕴和收回目光,想要追出去问个清楚,但金针之效将尽,身子倦乏得厉害,只得强撑着回到榻上,握着床柱的手却用尽了全身之力……

知女莫若母,纵然殷殷装得再像个没事人儿,但在她这个亲生母亲面前,又岂会半分破绽不露?更何况,殷殷话中也有矛盾,前脚刚说大夫好心要替医馆做活偿债,后脚便说定州大夫医术不精要离开定州。

她花了十七年教养出来的孝顺守礼的女儿,竟敢在她的病榻之前满口谎言,更敢夜间与外男碰面同行。

方才她便闻出了殷殷身上沾染的栈香,只是不敢确定。如今亲眼所见,殷殷身上的外袍,分明就是男子制式,远远看着用料和纹样,更是金贵不已。

思及此处,她再支撑不住,猛地又呕出一口血来。

-

车马到西北角门时,更夫正巧敲过四鼓的梆子,时辰已晚,殷殷担心蒋正那头发觉,嗫嚅着向沈还开口:“大人今夜是否还要……”

沈还失笑:“不急这一时。”

殷殷脸上臊得慌,跟在他身后下马车,他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在进致青园时,转头看了一眼她微红的眼眶,忽地问了一句:“暂且安心了?”

殷殷顿住脚步,低低“嗯”了声,语气里多少带了几分不自在:“多谢大人。”

“回去罢。”他留下邱平送她,独自回了院中。

邱平熟门熟路将她送回正院,将第二日的药交给她,她赶紧将身上烫手山芋一般的外袍解下,让他代为交还回去。

她回到房中时,睡在外间的小苔一听见动静就赶紧起身:“姑娘可算回来了。”

“耽误了些功夫。”殷殷往外边儿瞥了一眼,“还没醒吧?”

“还早呢,还不到五更。”小苔后怕得不行,说话都轻喘着,“不过就怕万一,让人提心吊胆的。沈大人也真是,怎不直接将您接过去,家主想来也不敢说什么,这样偷偷摸摸的算怎么回事?”

“别乱嚼贵人舌根,抓紧睡会儿。”

-

后续四五日,白日里因为熏香的原因,蒋正总觉得身子乏。

虽然沈还总算松口同意让择个吉时将钟萃园中的灵柩出殡,让他松了一口气,但佃农之事上,上头的人不表明态度,底下人反而最易思虑重重胡思乱想,知府怕给沈还揪着错处,给的压力着实不小,他每日要么出去会客寻门道,得闲在家的时候也会带上殷殷去水榭边上吹冷风醒神,翻阅过往的收租簿子。

她趁蒋正困乏时,找机会偷偷翻过当日那本差点惹得他生疑的账簿,发现只是蒋府庚辰年间的旧账,沈还远道而来,自然不会是为此而来,索性也就没有再和沈还提起此事。

可沈还也一直没有问过她,她在三日后才反应过来,他应该一早就知道实情了。

正是他说的,此事不是非她不可,他由着她做这事,仿佛不过在纵着她玩闹。

晚上则每日相似,在蒋正歇下后,她便按时去致青园。

沈还身上自然不只这一件差事,如今官道清理完六七成,大型车驾过不去,但驿站的马匹却已通行无阻,京中堆积了半月的公文如雪花一般涌来,他近来略忙,殷殷在书房见他的时候偏多,她深夜来访,也还撞见邱平来送过两次京中的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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