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折枝(110)

作者:林叙然

子时钟声敲响,新年如期而至。

沈还探手替她拂落发髻上的一片雪花,注视着她的眼,片刻也不舍得挪开。

“殷殷,我们也算在一起走过一年了。”

“是么?”

她忽然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寒凉之意顺着指尖传过来,几乎令他立时打了个寒战。

他不解地看向她,她却忽然用力一推,瘦弱的树枝受力倾颓,沈还往后仰倒,并没有躲避,结结实实地摔到了积雪地里,激起一摊飞雪。

雪沫子溅了几片到殷殷脸上,冻得她瑟缩了一下。

沈还也不起身,就这样仰躺在地上笑着看她,提醒道:“小心。”

殷殷仰头看了眼天幕,才埋首看向他,眼睫颤得厉害,声音也被冻得轻颤:“年也过完了,大人该回京了。”

“也不至于这会儿就要赶我走?”

“大人尽快启程吧,雪若再继续下,官道恐怕难行。”她顿了顿,接道,“我不会跟您走的,大人在此继续耗下去,无任何意义。”

“殷殷,”他的声音轻得似要被远处的爆竹声盖住,“我没逼你,但你也没有道理逼我走是不是?做人不能这样不公。”

殷殷没再出声。

他也不再说话,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仰头看她。

许久,有温热的水滴落在他手背上,激得他将要冻僵的身子都颤栗了下。

他凝神看去,她梨花带雨,隔得太远,看不清眼底是否如往常一般水雾氤氲。

见他看上来,她吸了吸鼻子,含了哭腔道:“我下不来。”

他几乎是瞬间想起幼时的她,也是这样,困在桃树上下不来,还不肯将摘下的鲜桃先给他,只能这样握着树干,趾高气扬地凶他:“快点,抱我下来!”

他能记到现在,无非是因为当初从来没见过这么无礼的女娃,后来这么多年,也再没见过第二个。

他哂然一笑,冲她张开双臂:“敢不敢跳?”

殷殷自然不敢,且不说他眼下这姿势到底能不能接住她,她也不敢真往他身上跳,怕砸坏了邱平来找她算账,她也招架不起。

他却只是这样伸着双臂,淡笑着看她。

身子冻得哆嗦,由不得她矫情,脚下忽地一滑,她赶紧抓住一旁滑腻的树枝才勉强止住去势,但脚跟发软,容不得她再继续僵持,她忽然唤了一声:“沈还。”

树下的人怔愣了足足一弹指,才应了声“嗯”。

“我要跳了,你接好啊。”

他笑得温和:“放心跳吧。”

她闭上眼,僵硬地凌空跃下,整个人直直栽下来,大掌扣住她的细腰,强硬地阻了她下跌的力道,她小腿先落地,尔后上身跌落在他身上,鼻尖几乎都要触在一起。

虽然受冻,但仍然绯红的两片唇瓣就近在咫尺之距,记忆中那样柔软的触感几乎要令他把持不住,但他只是泰然自若地移开眼,笑着替她擦了擦眼泪,说:“这不没事么?翻i墙都行,下个树却值得哭上一哭?”

她哭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只是觉得,他何必这样?比她好的有大把,不像她这样忸怩,肯好生过日子的,也有大把,他又何必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来。

殷殷想说句什么,但搭在她腰上的手却寒凉得浸人,令她将到嘴边的话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赶紧从他身上起来:“大人赶紧起来,您都冻成这样了,也不知道顾惜自个儿。”

沈还懒懒散散地冲他伸出一只手,她被这流氓行径气到,在他脚底轻轻踹了一下,转身走回廊下烤火。

沈还失笑,自个儿从地上起身,却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顿了片刻。

他反手在脊柱上硌了一下,仿佛要将那枚玉扳指都按入脊柱,才终于觉着身子不那么僵硬。

殷殷凝神细看着他的动作,眉头蹙得厉害,询问的话还没出口,沈还就问她:“我送你回去?”

见她不应声,他又补道:“这个时辰,总不必怕人撞见。”

殷殷点头,两人没走巷道,反而沿着人迹罕至的河道边缘往上走。

石板路覆雪,滑得厉害,好在家家户户门前都悬着大红灯笼,照得路面明亮,两人走得格外的慢,不长的一段路,走了两刻才走到。

后院墙角放着一把木梯,殷殷利落地将其竖起来,沈还帮她稳着平衡,她利落地攀援上去,坐在墙头取梯子。

沈还将梯子递给她,她换到墙内,同他告别:“大人回吧。往后……”

她话未说完,他似是知道她又要说什么,先一步打断她:“初七晚上,能不能来我那儿一趟?”

她的生辰。

殷殷眼神飘忽了两下,没有应声。

“门给你留着,你若不愿来,也就罢了,不必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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