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折枝(11)

作者:林叙然

五官再精致不过,却不合时宜地添了几道划痕,时辰想必有些久了,早已止了血,只凝着暗红色的淡淡的细疤。然而即便添了几道不太雅观的疤痕,整张脸仍旧皎若云霞。

难怪家主肯为她触夫人的逆鳞,破旧例金屋藏娇。

这般看了盏茶功夫,小苔猛地回过神来,忙探手去试了试她手脚的温度,见虽回暖了些许,但仍冰凉不已,起身又去添了一盆炭进来。

到底还不满十三岁,等静下来,小苔才彻底着了慌。毕竟是向来惧内的家主敢拂夫人面子都要留下的美人,她一个没留神儿就出了这等事,等家主回来,恐怕责罚轻不了,脸色比榻上的殷殷都要糟糕上几分。

蒋正方送殡回府,刚辞过薛晗回到正院,便听得护卫回禀此事,心下焦急:“可请了大夫过去?”

听闻府上大夫已经过去问诊,蒋正将担忧之色掩下些许,忙往跨院去。

穿过抄手游廊入夹院,尚樵峰高耸出墙,蒋正顿住脚步,问道:“便是在此处摔的?”

“正是。姑娘折梅时不小心摔在峰后……”见蒋正面色不豫,回话的护卫适时住嘴。

蒋正缓步走向石峰背后,往上看去,那里确还有一枝未曾衰败的红梅,往下看,石峰侧上方稍低的位置,有三两枝树枝似被重力从中压断,雪地里还暗藏着一枝尚带着几瓣残红的树枝,飞雪簌簌,已快被完全湮没。

蒋正提脚蹬了蹬雪地,积雪之下,四散的花瓣被一脚踹得飞向半空,乱红和着积雪零零散散地落回地面,归于寂静。

蒋正面色和缓不少,已是信了此说,不免嗤道:“就这么喜欢这花儿?”

蒋正进门时,大夫将将看诊完毕,见他进得外间来,忙将情况禀明:“这位姑娘失足跌落致使右肩脱臼和右腿扭伤,万幸的是并不算十分严重,只需静养,只要不再度受伤,花上大半月便可痊愈。至于脸上的伤……”

蒋正听闻殷殷脸上受伤,没心思再理会他的说辞,径直绕过地屏往里间去,见殷殷整个人都捂在被子下,只露出一个额头,毫不客气地将锦被往下一拽,见只是些浅淡的划伤,心内松了口气,复又转身回到外间来。

大夫不知他方才为何突然进了内室,被他晾了一阵,此番见他出来,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见他点头示意,才接道:“至于脸上的伤,外敷些药膏,三五日便可慢慢结痂脱落,和往日不会有什么区别。”

“若留了疤,唯你是问。”

大夫应下,迟疑半晌,才敢将后半截话出口:“只是……”

“只是什么?”蒋正耐性全无。

“只是这位姑娘恐怕在雪地里冻了好些时辰,眼下跌伤虽不至伤及根本,但却起了高热,势头凶猛,如不及时退烧,恐有性命之忧。”大夫颤颤巍巍接道。

蒋正登时心头火起,他为了她和薛晗都差点闹翻,竟然只是留了个随时会一命呜呼的空架子?这叫他如何善罢甘休,遂拍桌斥道:“若治不好,你便出府自寻出路去吧。”

大夫被蒋正一瞪,忙绞尽脑汁再思索了一阵,尔后提笔写方:“姑娘这病虽来势汹汹,但只要能服完三剂药,应该……可以药到病除。”

见蒋正无话,小苔忙接过药方,去外间叫人拿药。等回返时,方打起帘子,便见蒋正正面色不豫地盯着门口,方才大夫的说辞她自然也听到了,知自个儿闯了大祸,忙不迭地跪下。

“冻了几个时辰,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苔忙请罪道:“姑娘早间盖了两床棉被也还说冷,已过立春,院里没有准备炭火,奴婢瞧着姑娘暂时不欲起身,想来不会出去,便让护院同奴婢一并去支取一点回来。哪知回来时……”小苔声音愈来愈低,“姑娘便不见了。奴婢立即去正院禀报了此事,护卫们便四下搜寻,一直到日暮时分,才在尚樵峰后寻到了姑娘。”

蒋正怒气冲顶,劈手便给了她一耳光:“连个人都看不住。”

小苔被这一巴掌扇得头晕目眩,蒋正平素待下也算宽厚,今日却亲自动手罚她,必是动了真怒,半点不敢为自己辩白,只顾磕头认罪:“奴婢失职,请家主责罚。”

蒋正撒完气,慢慢冷静下来,说起来薛晗这次还算给他面子,没有把殷殷安置到偏僻之处,这处跨院虽不算条件上佳,但胜在离他住的正院近,过来方便。

承了她这点情,作为回报,他也不好太过大张旗鼓,在下人们面前灭她当家主母的威风,况且殷殷的身份本就需要遮掩,便只从素日伺候他的小丫鬟中挑了一个做事稳妥的派过来伺候,也不敢多添护卫。

但毕竟年纪太小,做琐碎事尚算稳妥并不代表心思完全缜密,人手不够的确易出岔子,这点上他的确思虑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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