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娇莺+番外(39)
他愣住,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子,分明还是熟悉的脸蛋,靥笑春桃,明丽绝伦,又突然感到陌生起来。这种感觉简直令人害怕,甚至不知所措。他的眼已经沉黑而明亮,只是眼眶外围了一圈淡淡的红。
“孤自知手段并不光彩,你心中只爱萧子初,只是孤以为……原来是假的。”
因为的坚冰融化是假的,期待的绕指春柔原来是一场梦,从始至终,是一场自我麻痹和自我感动。
贺兰桀自嘲一笑,眼眶蓦然潮热。有种似乎想要不计代价地抓住什么,却最终只能徒呼奈何地看着它从掌缝中溜走的感觉。
“是我想错了,眠眠,你恨我才是对的,你应该恨我。”
她听了这话,心头嗤了下,难为这人还有点自知之明,再懒得看贺兰桀一眼,不管在他在背后抽风地伤春悲秋的,她转过脸向车窗外,一程无话。
马车走在寂然的宫城道上,直至入宫,贺兰桀令康海送崔莺眠回倚梧殿。
“送崔娘子回去,孤留明光殿,不过去了。”他嗓音发哑,艰难说完,背过身朝康海挥了挥手,命令他速速带着崔莺眠回。
康海答:“诺。”
崔莺眠下车而去,康海跟在她脚后边,不论崔莺眠是加快脚步还是慢下来,他都一步不落。
老内侍投在地面的影子稳健而沉默,原本看起来是无话要讲的,但快到倚梧殿之时,康海佝偻着腰,突然道:“奴婢伺候太子殿下已有多年,从未见过殿下如此失魂落魄,崔娘子,老奴可得提醒您一句,不论好歹,对崔家,殿下是能帮的也帮了,当初崔侍郎犯的可是死罪。就算看在这份上,崔娘子对殿下也请恪尽仁义,莫以怨报德。”
听到他第一句话,崔莺眠就歇了脚。
康海随之停住,仍是一步不落,腰部弓的弧度都是精心设计的一般不苟。
看似恭敬,实则傲慢。
这宫里的人,多的是如此。吃人不吐骨头的。
崔莺眠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她和悦地一笑:“内侍想差了,莺眠记着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岂敢对太子殿下造次。”
尽管他们父子翻手云覆手雨,今日施恩明日凌迟,但对于这些恩惠,她还不是要感恩戴德。崔莺眠把笑容折在嘴角,敛容还礼,“剩下这么点路,莺眠自己可以走了,烦请内侍告知殿下,倚梧殿是殿下的,里头的人自然都是殿下的所有物,接受一切处置。”
康海含笑:“崔娘子折煞奴婢,话定带到,娘子安分守己,心不二适,自当是东宫诸众的福分了。”
比起跋扈的福嬷嬷周嬷嬷等人,这个不显山不露水只将宫闱体统刻进骨血里的康海,几句话便令人脊背发凉。这老内监拐着弯骂她不守妇道,心里装着别人。
崔莺眠在心头冷笑,表面一团和气,回了康海,转身走向倚梧殿。
回去之后已经过了子夜,泻玉与沁芳要服侍崔莺眠沐浴,被崔莺眠拒绝,她只单独留了明钗近身伺候。
裳服一层层解下来,映着灯火,露出脊背上犹如狰狞蜈蚣般的痕印,叫嚣着从皮肉之中钻出。在一幅原本白皙透亮的美背上留下这样的疮疤,犹如焚琴煮鹤般糟蹋天物。
明钗抱着寝衣跟在崔莺眠后面,见状一诧:“娘子这是怎么弄的?”
话才出口明钗突然地会意过来。
只怕是上次勤妃带着几个婆子闯进倚梧殿,那些婆子对崔莺眠下了手,伤痕遗留所致。崔莺眠的肌肤敏感娇嫩,受一点点伤都好得慢,何况当日……
勤妃的手段,倘或别人不了解,吃过大苦头差点儿没熬过来的明钗还能不知么。
不等明钗继续刨根问底,崔莺眠已经将身沉入了水底,水流淹没了她背部的皮肤,一寸寸藏起来。她将身攀住浴桶边沿,对明钗细声道:“我想走。越快越好,明天能递消息吗?”
既然贺兰桀已经不信任自己了,越留下去越危险,何况今天萧子初已经在他面前暴露了身份。
明钗点点头,“娘子,近来我在宫里走动,还真打听到了一个契机。立秋在即,圣人病愈,于城北胭脂山举行大猎,这是三年以来最盛大的一场秋狝,届时别说太子会去,整个玉京城防都要抽调三成。而娘子身份隐蔽,是绝无可能随行的,因此这就是一个机会。明日黄昏,我让泻玉那笨丫头将仓庚鸟放出去,商议用哪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娘子出宫。”
崔莺眠闭上眼睛,“嗯”了一声,脑中思绪乱糟糟的,不断掠过贺兰桀那双受伤的眼睛。
她是非走不可的。谁愿意如宠物一样被人豢养,无名无分地在这深宫之中度日等死?更何况,从始至终,她都不爱贺兰桀。她这样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