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娇莺+番外(121)
他当然揣摩不透。
可贺兰桀却已完全了解。
那一天,他从宫外归,她说自己突然想起了自己就是崔莺眠,让他带她去椒房殿。
之后在椒房殿,她更是想起了所有,说他们有过一个女儿名字唤作初月。
这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在当天她得知了海昏侯带初月进京以来,便转身告诉他,那是他们的女儿。
不是因为别的。
是她早已恢复记忆,却依然决定和海昏侯串通合谋,一起编造这么一个谎言,让两宫太后名正言顺存在的谎言,对吗?
太后的话突然跳进耳中——
“所以为什么偏偏就是女儿,这件事多半就是障眼法,贺兰尧也料到,万一你真的夺回那个孩子,将来也不可能留有继承人你知道么!”
“哀家不信那个孩子是她生的,哀家这就去盘问她,检查一番,女人生没生过孩子一目了然,就算生了,也未必就是你的!”
“当年崔氏对你的态度如何,我想你心知肚明,她既已逃出宫闱,会愿意生下你的孩子么?”
那些话,字字句句,都刺穿他心中最深的恐惧。
不是吗?
真的不是吗?
他一直自欺欺人,极力说服着自己,也许当年是海昏侯确实不惜一切代价地阻止了她堕胎,才能保住那个孩儿。
可是——
“南宫炳,让一个妇人流产,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她存心滑胎,有可能保得住么。”
南宫炳哪知道圣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
他沉思半晌,道:“胎儿坐落母体时极是脆弱,尤其首三月,有时轻微的跌宕就有滑胎的风险,有些体弱的妇人在有孕之际,更加是战战兢兢一步都离不开床。倘若真是铁心不要孩子,不惜以伤害母体作为代价的话,那旁人是阻拦不住的,对付一个还不见天日的脆弱生命,老臣想,根本不需要什么手段就能置其死地。”
“不惜以伤害母体作为代价”这句话就是一根铁刺,深深扎进贺兰桀的骨髓血肉。
所以,贺兰尧说的是鬼话。
他没阻拦过崔莺眠堕胎。
最通顺的解释是,今夜,在蓬莱岛外他对自己所说的,才是真话。
初月有可能真的……
“圣人!圣人!”
伺候初月的乳母春嬷嬷突然告急,在太极殿外求见,被阻拦之后,便心急如焚地直接张口喊。
“小公主高热了!”
贺兰桀闻言立即起身,奔出了太极殿。
“初月怎么会高热?”他的脚步快得春嬷嬷根本跟不上。
一阵风一般来到了承清宫,伺候的丫鬟奴仆里外跪了一屋子,有人拿着晾凉的毛巾勤给初月敷额头,初月的眼睛紧紧闭着,脸颊彤红,贺兰桀坐到她身旁,伸手去试她的额温,触手滚烫。
贺兰桀扭头就道:“南宫炳。”
南宫炳听说小公主发了高烧,自然也急忙跟着赶来承清宫。
“朕来!”嫌弃宫人手脚慢,贺兰桀一手夺过帕子在水里浸湿,飞速拧干,替初月换了下来。
“初月,哪里难受?难受告诉父皇。”
初月的两只眼睛开始打颤,像是坠入了梦魇,小手不安地朝虚空抓着,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可谁也听不清。
贺兰桀捧住她的小脸,轻轻地安抚她。
没过片刻,初月便安静了下来,不再动了,贺兰桀摸摸她的小脸蛋,可神色并没丝毫放松。
南宫炳亲眼目睹着这一幕幕,心头有了猜测,只是却不敢言,他挎过药箱,停在贺兰桀的脚边,伸手去试探小公主的脸颊,再接着为她号脉。号脉后,又问了伺候的宫人,今日给小公主吃了什么。
“圣人放心,小公主这只是同时食用了属性相克的青虾与红枣,引起的些微中毒症状,小公主身体弱,这才引发高烧,但老臣下两贴药下去,保管不会有大碍。只需圣人守候床边,每半个时辰为小公主擦身,更换帕子。”
贺兰桀握着初月软绵绵的小手,虽听到了南宫炳的保证,但眉间的结也始终没有打开,末了,头也不回地道:“朕在这守着,你速去。”
“诺。”
南宫炳带人下去。
殿内留的人少,寂静无声,贺兰桀突然觉得极是疲惫,也无心追责任何人,握住初月的小手,低下头,自失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不见半分欢喜,只听得无限嘲弄。
宫人皆有所感。
圣人望着床榻上那张,和自己如此相似的小脸蛋,不知该说什么。
初月,初月。
他们有父女的缘分么。
或许真的,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事实的铁掌已经停在了他的面前,而他,已经撞得头破血流,还死不悔改,固执至厮,抱着初月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自欺欺人地幻想着,她可曾有过一瞬间的心软,爱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