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凡记(4)

作者:宋微子

杨佑让人在庭中摆好了酒,请婆婆上坐,姑娘姑父陪席,自家夫妇在下首,两个儿子没让上桌。八个冷盘子,桂花鸭、白斩鸡、蜜汁藕、五香肚丝、卤牛肉、海哲、菱角、龙眼。先斟上酒,说了几句祝节的话,娘们三个布了布菜。吃一会儿,厨下端了热菜上来,第一道是白烩虾圆子,此时李禁酒多了,又说到文章上头,劝妹夫说:“你如今贪图自在,将书本子丢了。妻子先不论,这先人也不欢喜,尊亲在世时何等教诲,不要枉了他老人家的心。”

沈元这些话也是常听的了,回说:"做秀才的人,一是为举业上进,二是为支撑门户。这举业的路几时走得通,我生计不理,妻儿何如?这门户我家是个清静人家,又没有庄园产业,又不想结交官府,我如今一介白身岂不自在?不用逢年就给宗师做贺,随份给学里凑喜,我不贪那两斤胙肉,坎上一顶方巾支个相公架子。”

“此话差矣,”李禁听了,惋惜道:“你从前中考过案首的,这秀才是探囊取物般的东西,如何能不考,这云哥儿大了,说这父亲是个秀才也替他添光彩。”

杨佑举了杯酒到他嘴边,笑说:“这话说的我都听不下去,姑父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天天在家里一分钱不进,一粒粮不产,读书就是他的命,我们全家指着他秀才的名头光彩哩!儿子不替爷娘挣光彩,爷娘还替儿子挣诰命吗?大节下别听这些酸话,咱们吃酒。”

李禁还要辩白几句,李母也听不得了,“你自家不干事就罢了,好好的姑爷你给教坏了,他一年十两银、五斗米、四匹布、两斤棉,倒不比你光彩?”

李禁方不说了,沈元同他吃了几杯酒,说了些城里的闲话。吃罢了饭,趁着天色还亮,起身告辞。杨佑送了两匹夏布,两盒点心,一方火腿,一起送到街口,说好了过几日再来接云哥儿。

云哥晚上醒来不见了爹娘一时要哭,李婆上来好言与他说,哄了半日他方不哭了。

让秦妈煮了两碗鸡汤面送上来,两孩子都扒了几口。春园拉着锦姐去里间梳洗,杨佑寻了自家孩子两件旧衣衫同婆母一同给云哥儿换洗了,云哥儿怕生一动也不敢动。

李婆将他抱在腿上说:“你同我去睡吧。”

云哥儿看着床上的锦姐儿,直摇头:“我要在这儿睡。”

杨佑笑了笑,放好了帐子,让嘱咐小春园看好灯,自己同婆婆下楼去了。

锦姐抱着个枕头,云哥抱着个被子,两人一头躺着都睡不着,锦姐问:“你睡得着吗?”

“睡不着,我想我娘。你不想娘吗?”

锦姐说:“姐姐说我没有娘了,姨母就是我娘。”

云哥虽小也知道没有娘的孩子是可怜的,锦姐自己好像还不知道,她摸着枕头边,摸着摸着又睡过去了。

第二日早间起来吃了饭,小春园带着两人一起在花架边玩儿,摘花掐叶的。李禁在书房让两兄弟默书,门口看见云哥儿就叫说:“云哥儿过来,你在家识字不曾?”

云哥跑过去,“没认字。”

李禁转身拿了本《千字文》,翻了教他念,指一个认一个,回过身又拉到桌前教他写,半天就认了十个,写了十个。李禁说:“我放不得你了,你下午还来读书。”

到了下午反而放了自家两个儿子去睡,单教云哥儿一个。过了几日,沈元托了一个进城送米的车接儿子回来,李禁在门前拦道:“大暑的天,他一个小孩子家坐着你这车没遮没拦的,颠上半天回去还有命咧,你同沈姑父说,孩子再留几日,娘舅家没法子住吗?过月余我亲送回去,到时还有话跟他说。”让秦妈打了壶酒,包了几个馒头送与车夫,烦他一趟。

自云哥儿被拉去读书,锦姐一个人玩的也没什么意思,也跟着去书房转转不几日,那“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也念得出来的,杨佑见了大喜,从此每日也让她去读两个时辰的书。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云哥儿一本《千字文》已经读完了,李禁爱惜他是个读书苗子,街上买了几个临字的帖儿让他带回家去。

杨佑包了几件孩子穿不上的衣,街上买了几盒点心,脂粉,让李禁一并带着送去。锦姐拉着云哥儿的手说:“你几时再来啊?”

云哥儿说:“你也上我家呆呆去呗。”

锦姐点着头说:“好啊,好啊。”

旁边,李婆和杨佑着着只笑。次日天不大亮,云哥儿还没睡醒,李婆轻手轻脚抱了他起来,梳洗好了,喝了几口粥。李禁就抱他上了车,杨佑又往车上递了几个烧饼,嘱咐他们小心。云哥儿心里也怪难受的,但是想起娘,又觉得回家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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