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情(5)
有些事,就是说不清道不明。
就是一想到那个人,有时便觉得口干舌燥,腹中火烧,有时却如春风拂面,心静神舒。
这清风晓月,他们不再想一个人看。
深秋夜半,清明如玉。
皇后宫中烛火燃得漂亮,轩辕昇还在窗前的书案旁,几根修长的手指扶在额角,已然入睡。
陆晴雨轻轻推门进来,遣散了宫人,吹熄几盏灯火,在轩辕昇身侧蹲下来。只有借着烛光和月色,皇上的容颜才会比平日温和几分。那梦中依旧微皱的眉,俊挺的鼻,比女子还要娇嫩的双唇,这都该是她的,这是她的圣上,是她自少年时便倾慕的人。
她的手轻轻抚上轩辕昇的脸颊,轻轻前倾,柔淡的脂粉香气浅浅洒在轩辕昇唇上。
“晴雨,你做什么?!”
轩辕昇于一瞬醒来,低喝一声,双眸内倦意一扫而光,手紧紧地钳住陆晴雨的手腕,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皇上连在睡梦中也设防于他人,现在的他如同突然醒来的猛兽,尤为凶狠骇人。
“皇上......晴雨只是......”陆晴雨吓得后退两步,一张小脸煞白的看向轩辕昇,可轩辕昇只是冷漠地看着她。
陆晴雨双眼噙了泪。
她入宫已有两年,可皇上始终未曾碰过她。大婚之夜,长烛暧昧,他掀开她的盖头,用微哑的嗓音对她说,晴雨,朕不会碰你,但你放心,朕会照顾你。
此后的日子,他在人前对她百般宠爱,人后相敬如宾,徒有夫妻之名,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看着她带泪的双眼,轩辕昇手上松了力道,道:“你这是何苦。”
陆晴雨颤声:“是不是晴雨哪里做的不好?”
轩辕昇皱起眉,微微摇头,“晴雨多心了。朕可曾亏待过你?”
陆晴雨哽咽,泪早已流淌,道:“皇上以为我只是为了稳固后位么?皇上只当我是你的皇后,可我只是一个女子,一个自年少时便倾慕你,一心想成为你心仪之人的女子。”
轩辕昇的手指触到她柔软的发丝,喃喃道:“是啊,你终究只是一个女子......”
他沉吟半晌,抬手整冠后站起身来,“晴雨,是朕不好。”话语间已转身打开殿门,便欲离去。
“可是因为那个伶人?”陆晴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说什么?”轩辕昇猛地转过身,厉声质问。
陆晴雨哀极反笑,道:“宫中有多少双眼睛,多少张嘴,皇上不是不知道。几个月来,您每每去到他的院中,每晚都直至深更。您何时待人如此?似乎是自他出现的那一刻,皇上便变得不一样了。”
轩辕昇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晴雨多虑了,朕与他并非是你猜测的那样。”
“可他到底是个伶人。皇上问我何苦纠缠,那人如此低贱的身份,皇上又是何必?”
“因为,”轩辕昇的双眼看入沉寂的夜,“他像极了朕的一个旧人。”
陆晴雨因悲愤而变得尖锐的声音传来:“皇上,到底是旧人还是新人?”
轩辕昇垂眸看着陆晴雨,面色阴厉,半晌终于低叹一声,道:“皇后累了,早点休息罢。”
夜深时分,一场浅雨。
若诗站在石桥上,一伞青荷遮掩了容颜,长发被风吹拂着四处飞扬,已被雨水沾湿,朦胧的身影愈发清扬起来。
轩辕昇略微踉跄着迈入竹林,未掌伞,金靴踏雨,落地生响。湿润的风沾濡了他身上的酒气,夹杂着几片竹叶向若诗翩飞而去。
若诗走过去扶住他,将伞移至他头顶,“皇上今日怎么饮的这样多?”
“心有惊疑,想借酒寻一答复,不想独自喝酒果真醉人。”轩辕昇顺势倒在若诗肩头,抬眼却见他身后的小楼内轻纱掩窗,烛火残圆,“已过夜半,你这是......在等我么?”
若诗一笑,不置可否。今晚总不见人来,他心中竟掀起阵阵涟漪,无心睡眠。
转念又一怔。
他并未自称“朕”。
将轩辕昇扶到屋内,两人各怀心事,索性又对饮起来。楼外寒夜茫茫,轩辕昇靠在窗边榻上,双肩上落满霜白的月光。他此刻醉意颇深,已卸了金冠,外袍半褪,在长发披散下目光涣散。他一向苍白的双颊染上了落霞的颜色,透着遮不住的殷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着酒杯,青筋隐隐可见。
若诗也饮得有些多了,但尚清醒,他静静看着身侧的君王,那微阖的一双凤目,紧抿的双唇,君王的身影在昏暗的光影中逐渐和浅金色的烛光交融为一体。今晚的轩辕昇,像他又不像他。
沉默半晌,轩辕昇开口:“晴雨今晚与我争执。她不喜我将你藏于惜忬,频繁拜访。她说我从未待旁人如此,自从你出现,我便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