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小厨娘(83)
县令虽则出身侯府,却与京城断绝了关系了,并无家族可依附,而夏知府深耕锦官城,势力盘根错节。若他们两家结合,倒也不算谁埋没了谁。
如此一想,便与她全然不相干了,晓珠笑了一笑,收拾心情道:“珐琅金雀有些老气了,银丝攒凤又太普通,不若这芙蓉滴翠,正正儿恰了锦官城芙蓉春色,是极好的。”
裴屹舟深深看她一眼,对她言听计从,将芙蓉滴翠钗握在手里,细细摩挲一番,才对掌柜的道:“好,就芙蓉滴翠。”
钗子和绢花都买完了,二人便沿着热闹的长街走回去。不到半晌,天上纷纷扬扬的,竟下起雪来了。
晓珠扬起脸,冲裴屹舟一眨眼,有点儿得意地说:“大人,我说的要下雪吧。”说罢,撑开了伞,努力踮起脚,似乎想要遮过他的头顶。
可无论她怎样踮,还差了好大一截。
她努力了一阵儿,到底放弃了,自我埋怨道:“唉,怪我怪我,只带了一把伞,又太矮了!”把伞往裴屹舟那边一送,意思似乎是让他自己撑,她宁愿淋着雪。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明知道不可能,她还是有了一丝半点的绮念。到这个钗子选中时,那些东西,是半点儿也没有了。
她虽是没有卖身的厨娘,到底是面对着东家,自然矮了几分,把自己当作婢子一般。
裴屹舟一伸手,捏了伞柄接过,却把伞往晓珠头上移了去:“我比你高,自然是我来撑了。”他这一句,说得温柔至极,好像能将漫天的雪都化了。
晓珠心头如小鹿乱撞,方才才止了波澜的一腔春水,又起了些涟漪。把头一低,便不说话了。两人并排着,一高一低,同躲在一把伞下,往客栈去。
长街喧嚷,游人浩荡,各色店铺琳琅满目,简直“花阵酒地、香山药海”一般。
王家包子、孙门酒肆、郑氏茶楼、赵人香粉,各家小二都站在门口揽客,人流不绝。另有些走街串巷的小贩走卒,担花携柳、调羹弄饮,吆喝此起彼伏,一声长过一声。
如此夜市,正是一派市井欣欣之景。
炸油果子的小摊儿上,小孩子围了一圈儿,等新炸的果子一出,抢了就一哄而散。他们投的铜钱,落在小贩儿的小铁鼎里,叮叮当当地乱响。
一个穿红棉袄的小孩儿,拿了两串油果子,坐在台阶上,咔哧咔哧地吃得正香呢。他爹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手里提着个鞋帮子,将油果子通通收缴了,对着小孩儿一阵凶:
“谁给你的钱?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别吃?牙都吃坏了!”
小孩儿见了爹,本是满脸笑意,那声甜甜的“爹爹”还没喊出口,就挨了骂。他愣了一愣,接着哇哇大哭起来。
一个蓝衣妇人又从巷子里跑出来,叉着手骂那男人:
“我给的钱,怎么的?大过年的,孩子课业得了甲等,想吃个零嘴儿也不让?你成日不落家,偶一回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人,有你这般作爹的?”
这连珠炮的一般出来,男人气势便蔫儿了,闷闷地道:“不早说,我以为是他偷的钱。”他把油果子还了一串给孩子,温声道,“那宝儿吃一串好不好?吃多了要牙疼的。”
蓝衣妇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双手往孩子腋下一抄,抱着进了巷子。男人便叫着“孩儿他娘”,一路追去了。
裴屹舟与晓珠走着,都将这场市井之家的吵嚷看了个齐全。
晓珠一面看,一面用巾子捂着嘴,甜甜地笑——她实在喜欢这种普通人家的烟火之气。
裴屹舟却永远严肃着一张脸,无悲无喜,好像因了满腹心绪,那些吵嚷丝毫也没进他的耳朵。
转过街角,便要到客栈了。他到底忍耐不住,抖了半边肩膀上的雪,没头没脑、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晓珠,你……是个好姑娘。”
晓珠先愣了一下,接着展颜一笑,歪着头道:“大人,你也是个好大人。”
大雪如絮,在她身后肆意凌飞。屋檐、地面很快便积了薄薄的一层白,琼珠乱玉,凄凄凛凛。
只他伞下的这方小小世界里,没有雪、没有冷。
裴屹舟眉头一舒,笑了。不知何时,那枚芙蓉滴翠钗,已斜斜插在乌青的发间,衬得她鬓若云裁、颜似花娇。
对,他们都挺好的。
然而,在内心那隐微之处,他却轻轻一叹。因为,想到了盈盈。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芋儿烧鸡 ·
走在街上不觉得, 待别了县令大人回了屋,晓珠心里就有些乱糟糟的了。
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觉得有些迷乱的情愫, 像是暗夜里的梅香,不知从何而起,却幽幽若若,缕缕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