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280)
禁卫军未动,只定定地站在原地,仿佛根本不在意她的逃脱。
御榻前,床帏被撕裂了一个巨口,残破潦倒委顿在边,而榻上的人,盖着锦被,左胸一道深痕,新鲜的血液气息迎面扑来。
王太妃晃了晃,跌坐在地。
“母妃!”
王太妃这般反应,让裴祯暄脑子里顿时涌出一个不妙的猜测。
魏统领几乎是将他扯到了内殿床边,押着他,逼着他去看清床上的人究竟是谁。
裴祯暄脸色惨白,喃喃道:“宋、宋大人……”
戚卓容走过去,伸手测了测,啧了一声:“王爷,是不是太黑了您看不清,下手也不下准点,这人还没死呢。”
“还没死……还没死?”王太妃忽地一振,全然不顾他人目光,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捧住榻上人的脸,哀声唤道,“宋长炎……宋长炎……”
他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全都是东厂严刑拷打后的痕迹,半干的血渍印在他的囚衣之上,而如今,他奄奄一息,生死不过旦夕,而他左胸那道致命伤口,乃是拜裴祯暄所赐。
王太妃眼泪簌簌而下:“长炎,你醒一醒,我不逼你了,你醒一醒啊,长炎……”
裴祯暄不忍再看,转头怒吼道:“你们早知道!却要这般玩弄于我的母妃!”
戚卓容摊手:“我们不知道啊。原先只是怀疑宋大人与肃王府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正好你也说了,得有个替死鬼,眼下大牢里也没有合适的人,不如便让宋大人来试一试,反正他早就与你们勾结在一起……啧,只是眼下,王太妃与宋大人的关系,好似比我们想象得更加复杂一些呢。”
说罢,她看向裴祯暄的目光也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裴祯暄一凛:“你什么意思?”
一旁的司徒马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就在这时,似乎是听到了王太妃的凄声呼唤,宋长炎微微睁开了一线眼睛,呼吸微茫如缕。
王太妃顿时惊喜道:“长炎!”
宋长炎看着她,仿佛有什么话想说,但目光触及后面的裴祯暄,眼神顿时变得柔软了许多。
他动了动唇,微不可闻道:“暄……暄……”
裴祯暄哽咽道:“宋大人,我、我不知道床上的人是你,我以为是裴祯元……他们算计我!”
宋长炎道:“无、无妨。”
他被下了药,被抬到这龙榻之上的时候,便已知输局。他心下悲怆,却无能为力。他把能做的都做了,可裴祯元与戚卓容,他们哪怕屡次跳进他的陷阱,却又总是有办法从陷阱里爬出来。难道真的是他老了?或许是罢。
他这一生过得曲折,到头来无权无势,连个身边解语的人都没有。
但……至少他也曾有过微渺的希望,哪怕现在他的儿子易容作太监打扮,也依稀可见他的影子。
“我早走一步……在……下面等你们……”许是回光返照,宋长炎眼中竟迸发出了些许色彩,说话也清晰了许多,“来世……我们再做一家人……做个……普通人……”
王太妃顿时一僵,她下意识扭头看向裴祯暄,就见裴祯暄睁圆了眼睛,惊疑不定地望着宋长炎。
宋长炎还在道:“暄……暄儿,我们……总是躲躲藏藏……临死前……能不能听你……喊我一声爹。”
裴祯暄猛地倒退了一步。
宋长炎见他这幅模样,也不由一顿。
裴祯暄不敢相信地看向王太妃:“母妃?!”
王太妃垂着头,不敢看他,嗫嚅道:“暄儿,你我必死无疑,不如……”
“什么叫让我喊他爹?!”裴祯暄徒手格开魏统领的刀锋,不顾手掌鲜血淋漓,摁住王太妃的双肩吼道,“我不是先帝的儿子吗?为什么要喊你的情夫做爹?”
宋长炎倒吸一口冷气,用力地盯住了王太妃,声音沙哑破碎:“慧仪……你、你没有告诉他!”
濒死之人,竟然有着惊人的力气,他攥着她的手,几乎要将她捏碎:“你让他喊我宋大人,说是怕隔墙有耳,说是怕将来说漏嘴……我信了,我都信了……”
王太妃慌乱道:“我……暄儿是个自负的孩子,他若是知道自己的出身……”
裴祯暄登时崩溃了:“我的出身?什么叫我的出身?!”
宋长炎浑身颤抖,呼吸粗重,瞪着裴祯暄,说不出半个字来。
一旁的司徒马恍然大悟,猛地拍了一下戚卓容的肩:“我的天,怪不得查了半天都查不出宋长炎那个亡妻是谁,敢情根本就没有亡妻啊!东厂的人腿都要跑断了,也只查出来宋长炎和肃王府唯一明面上的交集就是二十年前的一次秋猎,你跟我说往那猜的时候,我还不信……这帝王家可真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