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巷长秋+番外(129)
永平十八年六月,西域的焉耆和龟兹两国攻打西域都护陈睦,陈睦全军覆没。北匈奴的军队则在柳中城包围关宠。
耿恭知道北匈奴还会再次前来,一面让人传书去朝中求援,一面率军占据因疏勒城因为有溪流可以长期固守。七月,北匈奴再次前来进攻耿恭,耿恭招募先锋几千人直奔北匈奴中军,北匈奴骑兵被溃不成军四下逃散,只得在城下堵绝溪流。城中断水军心大乱,人困马乏,士兵饥渴难耐,只能挤榨马粪汁来饮用。耿恭带人在城中掘井十五丈,仍然不出水。士兵都已经没有力气了,都劝说:“将军,这沙荒地里怎么可能有水啊,如今我们已是必死无疑了。”耿恭看着他们已经筋疲力尽,终不忍心开口责怪,只得让他们在一旁歇息。自己下井去运土,一筐又一筐,耿恭脸上尘土满面整个活似泥人,直到日落天黑,士兵也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住他:“将军,还是保持体力,不要做这虚头事了,夜里我们多收点露水,多熬一天是一天吧。”耿恭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绝望。
半夜,大家都睁着眼睛,不知道明日是生是死?哀叹声,忍痛声,腹中饥渴之声,夹杂着风声心如死灰。“咕嘟,咕嘟。”不知那里冒出了气泡声,耿恭看了一下周围,这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传来,越来越响,渐渐得变成了“哗哗”的水声,士兵们蜂拥去井边一看,清冽的泉水源源不断涌出,水面越来越高。有人当即打了一桶水上来,“有水了,有水了。”众人齐呼万岁。耿恭接过众人递来的水,还恍如梦中。次日,便命官兵在城上泼水给北匈奴人看,北匈奴大军震惊不已,以为有神明在帮助汉军,于是领兵撤退。
刘阳心下决意另派大军驻守西域调他回来,不想到了八月自己病入膏肓。
耿恭四面无援,茫茫黄沙里,困守孤城。没有前路,没有退路,一天一天唯死守而已,耿恭夜间埋了白日战死军士的尸体,独自坐在城楼上听着夜风催命一般的呼啸肆虐,卷着尘沙扑面。
眼前的处境就如同身在地狱一般,他摸出内衣袖里的那羌笛,这是叔父留给他,让他带着出征,叔父说笛声里有三春杨柳,就如同故乡一般。他放在嘴边低低吹了起来,是一首《陌上桑》,洛阳城中繁花似锦,游人如织的场景仿佛又回到了眼前,只是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就在这千里之外的西域葬身黄沙,尸首无存,不知母亲可好,妻子可好,史弟可好,她还记得这世上有一个人叫耿恭吗?洛阳的春天好远又好近,如在眼前,又如在前世。
四野渐渐有人放出了饮泣之声。
国丧还不曾过,西域都护府的紧急求援文书送到了新帝刘炟手里以后,很多大臣不同意出兵,大司空第五伦认为:“新君初立,国事未定,不宜劳师远征。而且匈奴的围困已经半年多,西域路途遥远,情况不明,后勤困难,气候恶劣,如果冒然派出大军救援,徒耗人力物力。不如放弃西域,等到有机会再徐徐图之。”
大司徒鲍昱则据理力争:“将士为了国家到千里之外开疆拓土,如今他们危急的时候,却弃置不顾,如此做法,对外是纵容蛮夷的行凶作恶,对内则让死难的将士伤心。今后倘若再有匈奴兴兵犯边,恐怕就无人再愿为国效力了。”鲍昱同时还提醒皇帝,“耿恭和关宠只有数百名军人,却能拖住数万匈奴大军,这说明匈奴的军队的不堪一击,朝廷完全可以只出动敦煌和酒泉的驻军,昼夜兼程,前往救援。”
朝中还在争论不休,刘红夫看着耿恭从西域送来的赌具,心下担忧,派人去请耿忠和耿秉两兄弟来说话,那耿秉不知公主有请是什么意思,耿忠心下有猜到的,见了刘红夫的面行了礼,也不客套只拜说:“殿下,还记得弟弟否?如今他生死不知,朝夕之间只等救命。”
刘红夫一听就知朝中的消息是真了,坐叹道:“你们兄弟家,就是单枪匹马也该去救他,也安坐家中等他死吗?”
耿秉和耿忠两个听了无言以对,只恨身为臣子不能行动。跟在身后的范羌是当日耿府的小厮,一路跟着耿恭出征,如今又回京求援的,此时也不顾了,进来磕头道:“殿下,我家将军只今只是死,也只求寻个全尸葬回祖籍。还求殿下看在当日相识的情份上?”
耿忠听他当众说出这个话来,脸色发白,耿秉大为惊讶,刘红夫只问道:“相识不相识,你是何人?从何说起?”
“殿下,不记得小的,小的却记得殿下咧。几十年了,光武年里四五月,殿下没来好畤侯府找他吗?小的就是那通报的小厮,晚间没一起回来吗?小的就随君侯在那里相等呢,君侯当时问将军说:“你知道她是谁?”将军回说:“是左家姑娘。”君侯说:“那是馆陶公主。”将军惊得面无人色,第二日就让我驾了车一齐来得公主府,门口还碰见韩驸马,你们一齐说得话!可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