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35)
只是一个爱哗众取宠的人即便是落到这种狼狈的境地也改不了原本的毛病,如今殿下与五殿下风头正劲,但是秦君宜丝毫不知道外面时局,竟敢另辟蹊径,劝殿下放弃东宫之争。
“继续说下去,”萧明稷见万福犹豫不敢言,将擦汗的巾帕扔回铜盆里朗声一笑:“又不是你说的,你害怕什么?”
万福咽了咽口水,继续禀道:“秦郎君说,东宫为孝慈皇后所生,即便身为反叛主谋,圣上也不过是诛其从犯,只废东宫之位,由此可见,废太子仍然简在帝心。”
废太子受宠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他已经起兵谋反,就是再怎么受宠,也不过是免去死罪,几乎再无坐上这个位置的可能。
更不消说若没有萧明稷倒戈相向,如今废太子该在的不是东宫,而是紫宸殿,此时废太子一定恨自己这个弟弟入骨了。
“圣上春秋鼎盛,膝下皇子众多,然而如今除了贵妃腹中那位未辨男女的,并无太过宠爱之人。”万福小心翼翼道:“便是殿下,也并非圣心所属之人,更何况圣上也疑过您与贵妃的关系。”
这话并没有激怒萧明稷,他淡淡道:“他身在合欢榻下,能窥听不少圣上与他发妻的枕边之言,字字诛心,记得清楚,说得自然不差。”
圣上宠爱郑玉磬固然是真,然而立储之事毕竟有关千秋万代,力排众议立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做太子,这种色令智昏的事情圣上或许还做不出来。
万福想一想秦君宜能与贵妃“团聚”这还是自家主子的安排,但正因如此,他也心有不安:“圣上多疑,断不允许圣心未定之时有哪位皇子比天子更得朝臣拥戴,以防玄武门之变。”
“宝剑锋芒毕露更易折损,莫不如韬光养晦,善待东宫,以图后效。”
萧明稷的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圣上血洗长安,朝臣噤若寒蝉,贵妃腹中的孩子都没有生下来,谁敢言及东宫之事,他不觉得自己此时献计献策为时尚早吗?”
万福没有想到秦君宜会猜到自家殿下想要问什么,连忙回道:“秦郎君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雪中送炭,做戏自当做足全套,如今说来才是正好。”
“他殿试的时候策论与设问做的便好,如今亦是不差。”
萧明稷听后并不意外,笑着撂下了弓箭,吩咐万福道:“你去叫守在东宫的人过来问问,不知前几日府里送去的细米丝绸可被丢出来了?”
“若是被大哥命人丢了就再送一批过去,不必理会他们骂什么。”
万福应声,他知道自家殿下待废太子一家甚好,哪怕东宫用度大不如前,也会暗中接济,并不像旁人那样避之不及。
但在这种暗流汹涌的时候,夺嫡之争不能稍掉以轻心,退一步便有可能万劫不复,殿下怎么可能听信只会纸上谈兵的文人之言。
然而萧明稷步出演武场,忽然顿住沉思片刻:“既然他想见我,就请姑母多费些心,寻个合适的时机见上一见。”
“可……”万福迟疑了片刻:“贵妃寻死被救之后尚在道观居住,圣上如今怕是疑虑未消,奴婢以为殿下万万不可身犯险,省得圣心猜忌。”
贵妃自尽的事情溧阳长公主第二日便派人传了信过来,贵妃怨毒的诅咒言犹在耳,殿下倒是浑不在意地轻笑,只是送了些常用的伤药膏过去,请溧阳长公主代为转送。
那些伤药疗效并不比宫中御制的差,甚至愈合的效果还更好一些,但上药的时候刺痛麻痒,大约主子心里也有些未散的郁气。
贵妃腹中的孩子同殿下本无干系,平白惹了圣上疑心不说,还叫贵妃胡言乱语了一番,她若是死了,殿下岂不是百口莫辩?
“我做下这些事情,桩桩件件,圣上哪桩不疑心?”
萧明稷想起道观中触柱自尽的女子,眉目中却渐渐生出些戾色,“她是个惜命的姑娘,却又能当着夫君与我的面口口声声说自己爱慕圣上,哪里会真心寻死?”
若她腹中之子真是他所为,他自该万分爱惜,小心护她周全。
然而这样的寻死觅活却是为了一个对她爱意心存戒备怀疑的男子与他们的孩子,便是那药膏再疼上十倍,也不会叫她清醒悔悟,更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她是个小气的女子,但是却为了圣上寻找代替服侍的宫人,心里哪怕都要恨死那个抱琴,也会为了博取圣上的怜爱而故作良善。
既然音音执意如此,他也愿意成全她。
“不过贵妃对殿下似乎仍存怨怼。”
万福想到郑娘子当年同殿下的甜蜜,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会不满足于皇子正妃的位置,转而攀附天子,“正所谓由爱生恨,您如此待秦郎君,若是叫贵妃知道旧人未死,岂不是又对殿下多一层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