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308)
“娘娘已经做了母亲这么多年,怎么还说些孩子气的话,”宁越苦笑了一声,郑玉磬所经历的一切固然已经足够令人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她所能知晓的残酷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还被人宠得有几分少女时的脾气,“圣人从前如何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如何对待娘娘您的。”
他心里隐隐含恨,自然也不会完全向着皇帝:“要是圣人惹了您,您就是将他五花大绑起来鞭打一回,再送些滋补糕点安抚,圣人也不会有丝毫怨言,皇帝待您这般温存也尽够了,正所谓民间俗语,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娘娘便是能降伏圣人的那个人。”
“掌事说得也是,紫宸殿谁不盼着您同圣人如胶似漆的,万福还总劝奴婢,劝劝您过去看看圣人的。”
枕珠凑趣道:“内侍监说您在的时候圣人倒还好些,对内侍和宫人素来温和,也不苛求,但是您一回宫,圣人便有些像是病中的孩子,要东要西也就罢了,只怕是一朝惹了圣人不悦,性命都没了。”
宁越深深地望了一眼枕珠,她同她家娘子一样,并没有受到紫宸殿的胁迫,依旧天真地以为萧明稷是什么好人,皇帝在万福口中的“像是孩子”,只怕也是个杀人如麻的盖世魔婴。
狼披着狗皮久了,又能汪汪两声,早就叫人忘却了他本来的模样。
“什么把他绑起来打一顿,这样的话亏你们也说得出口?”
郑玉磬听见宁越用那恭敬的口气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才觉出他有几分真心,但倒是有些心事被戳破的惊慌,双颊微微生出红意,萧明稷放开之后声音并不比女子低多少,两人玩得开些,外面的人只怕也清楚他们在玩什么把戏。
她想想也是,在这不见他顶多是落得个清净,可是与他在一处,反倒是能把皇帝折腾得够呛,又是连声低吟,又是咯血。
“好了好了,叫你们这样一说,皇帝随便发脾气不是恶人,我不去反倒才是罪人了。”
别说皇帝是因为她受伤才偶尔暴躁,就算不是,紫宸殿的人怕是也不敢抱怨天子,反而想着她为什么还不去。
“只是我说以后再也不去紫宸殿瞧他了,”郑玉磬想想他那日咯血的严重与近来罗韫民替她看诊时说起的今上病状,皇帝昔日的那些示弱还是有些用处,“他因为我伤得重,不去看他才是好些。”
“这有什么,郑伯克段于鄢,扬言与母亲黄泉不复相见,尚且掘地宫通道与生母会面,如今朝中平稳,奴婢早就听闻圣人有心修缮潜邸别庄,早就有心安排您出城散心游玩,这哪里算得上是到紫宸殿去?”
宁越自觉似乎口气太急切了些,连忙缓和了语调,开玩笑似的同郑玉磬道:“圣人惯是个在您面前没脾气没脸皮的,就算是您真去了紫宸殿,只怕圣人自己往您脚下铺台阶还不够的,哪里还会有这许多话?”
萧明稷说要郑玉磬回心转意,但也不一定就要她立马到紫宸殿来,太后肯去皇帝安排的温泉别庄,圣上能不能挪动还是两说,即便是拖延几日,皇帝大抵也会足意了。
枕珠这些时日也总听万福说起圣人当初费了许多心思,为未来的正妃修建了一座十分宏大的宅院,但是郑玉磬一直没有去过,便也怂恿,终于叫郑玉磬答应了才算罢休。
宁越心中急躁,但面上还是一边为太后擦拭一边说些皇帝的好话或是坏话,等到郑玉磬含笑允准,顾不得满身的伤痕,忍着疼痛为郑玉磬按摩过足部,急匆匆奔赴到紫宸殿回话。
所幸还没有过戌时,皇帝并没有见他,也未说好与不好,但是等他回去之后又过了两日,紫宸殿并没有再送来新的东西。
萧明稷所修建的宅院并不像是前几位皇帝修建的温泉行宫那样远离长安,规模也不能与帝王行宫同日而语,为了方便他在府邸、禁宫与温泉别庄之间来回,就在城郊不远处,郑玉磬腿上的摔伤差不多好全了,也坐得了车马。
她说一声去,都不用那浩荡仪仗,直接改换衣装,由禁卫军护卫也就能直接玩上一日,晚间回转,长信宫让宁掌事送了一道夏日的莲藕排骨汤过去,紫宸殿受了,也就知道太后的心意了。
元柏白日还有课业,对阿娘每日的去向并不能完全清楚,皇帝这些日子一反常态,常常召见他,问些课业上的事情,几乎比先帝当年还要严苛,叫他没有心思再想别的。
郑玉磬头一回从宫中到这种别具一格的地方,也颇觉新奇。
这处温泉小院似乎是专门为女子汤泉泡浴所建,随着游廊行走,分了好些不同形状的小池子,点缀宝石、美酒乃至于牛乳,众星拱月般簇拥中间修建了假山、堆砌太湖石一般的温泉汤池,有几分酒池肉林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