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287)
至于开个小店来养活自己,除却开店前需要的人脉、地理与各地口味、穿衣差异,她更不可能自轻自贱去经商,抛头露面她倒是不大在乎,扮老扮丑都不是难事,只是这样一来,她和元柏便只能一直处于底层,不能有任何享受,除了活下去,一点盼头也没有。
即便是生意兴隆,难保有一天皇帝身边就会出现那等有心人,将自己的行踪报了上去,那吃的这些苦也就全白费了。
她要在民间活下去,就不能没有户籍,要想养活自己与孩子,总不能一直躲躲藏藏,带出来的金银总有花光的那一日,得教会他如何谋生,省得山穷水尽的那一日活不下去。
有了户籍又不能没有田地或是自己做得顺手的生意,还要提防那些垂涎她美色的男子与趁乱征兵纳粮的军队,这样的苦不是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后宫女子所能忍受的。
到最后或许还要被萧明稷这样的人寻到,她白白吃了许多苦,容颜憔悴,心惊胆战,终究还是要回头,何必呢?
话本里的女子大多是闺阁弱质,在家做女儿的时候也是循规蹈矩,做着一般人做的事情,和她没有任何分别,顶多也就是她的日子是话本那些秀才、进士之妻所无法企及的奢靡华贵。
怎么,这些女郎一朝想要离开负心郎,就会三头六臂,无所不能,和那些外男打起交道丝毫不怵,巧舌如簧,拿得到通关文牒,受得了风吹日晒,养得大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这些素日里养尊处优的女子确实是敢于反抗,但是实际上最终的结局不是回来就是堕落,与其卖笑或是贫苦了此残生,丈夫若是浪子回头,痴心不改又是一桩多好的事情?
即便是伤透了心,也要回去,不是想回去,而是没有更好的选择,那金丝雀一样的生活早就叫她们失去了由奢入俭的能力,除了出逃的时候带些细软,也不懂得如何让自己安稳且富足地活下去。
出逃民间,是闺中女郎对于反抗的美好幻想;皆大欢喜的团圆,是国朝女子难以言说的悲哀。
她们从来没有生存下去的保障,只是有抓住男人心的本事,抓住了男人的心,才能有回来的权力。
“音音想通了不愿意出宫,郎君心里自然是欢喜的,”萧明稷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倚靠在床头,他总担心某一天醒来,她会悄无声息地溜出宫去,然后再也找不到:“宫外不知道有多少危险,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你一个女子在外面?”
他肯放音音出宫,给她立一个女户,背后还有郑氏作为靠山,自然还能保护她,叫她舒舒服服地享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不必如他这般操心天下万民,过神仙一样的日子,天长日久,总能叫她软化下来,两个人重新开始。
可万一她有一日悄无声息地丢了,那境况就大不一样了。
即便是在最想征服她的时候都舍不得叫她受那些物质上的苦,要是叫她落入那些歹人手中,吃了点苦,长记性归长记性,将来也能明白他的好处,但是他只要一想到她的安危已经不受到自己掌控,如何受得了那份煎熬?
其实便是她不告而别出了宫,他也照样会封锁全城,盘查每一个过路的妇人与孩童,耗费人力物力也要将她找回来,哪怕不能用锁链捆住,也要派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她要是真敢那样做,便是立政殿他也不会放心叫她去住,一定要把人牢牢放在紫宸殿里,除非和他在一起,否则御花园也不许去。
“我曾经不喜欢郎君的一点便是郎君将权势放在我的前面,现在想想,你没有什么不对,是我太贪心了一些,原本也有贪慕郎君身份的意思,又如何凭借那一点不对等的爱意要求你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因为不对等,所以她不自觉会倾慕,才会患得患失,才会害怕,即便萧明稷能够许诺一个正妃就已经十分不易,但是当正妃的位置都给了别人,她还是选择了一条相对而言会更顺畅的路,而不是勇敢地对天子也同样是她情郎的父亲提起这些。
“自相矛盾,这本来便是不可能的事情,早在一开始,我就不该同皇帝继续下去。”
自然即便她少年时懂得这个道理,萧明稷也不会放开她,原本就是他先钟情于自己,那她还不知道要克死多少任未婚夫才算完。
“不是我不想走,只是世俗本就对女子多加苛刻,我走不了,”郑玉磬静静道:“有了权势,我才有资格走,可是我若是这样一走了之,想要再有自己痛痛快快做决定的权力却难了。”
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这句话羊祜说过,用在她的身上自然也不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