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262)
她后来果然是逃出去了,但是见到的只是秦氏一地的尸首,“总是我对不起你,连累你受了许多苦楚,把你原本安安稳稳的人生毁了。”
死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她死了便会成为贞洁烈妇,无论是萧明稷还是秦君宜,大抵都会怀念她一辈子,但是活下来却很艰难,她得到了多年的奢华生活,却也遭受了许多折磨。
“娘娘请慎言!”
秦君宜不知道郑玉磬今日为何会忽然这般大胆,但是听她这般说来,本来以为古井无波的内心却平地生波,克制着不对她说出那心头的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臣从未怪过您,这并非虚言,”他坦然平静道:“纵然臣愿意为了自己的妻子粉身碎骨,但臣当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谈何来保护您?”
将心比心,他的怨恨也不该对着郑玉磬,换作是他,他也愿意活下去。
“你还是那般好,对我一直都很好,”她叹了一声,“我本来只想远远地瞧着你,可想着以后万一若是见不到了,还不如趁着现在光明正大同你说几句话。”
萧明稷这几日并不约束她,甚至也不来见她,她虽然警惕,但试探了几回,身侧确实没有人将自己的一举一动报给皇帝,才抑制不住自己,想要最后来看一看他。
或许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君臣有别,臣实在是不敢领受娘娘好意。”
他说着不敢,但是低着的头却微微抬起,双目注视着她,哪怕在正月的外院站久了面上红润褪去,可眼神还是如当年一样,是隐藏在那温润下的炽热与诚挚。
“时至今日,若是娘娘想要臣为您做些什么,臣也一定会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她那日亲手传了纸条给他,他便知道郑玉磬心里存的是什么心思了。
今上无子,偏偏又没有兄弟儿女,万一有了意外,那皇位除却从上皇的兄弟里面再选新君,便只可能落到元柏的身上。
而元柏的血脉虽然存疑,但是岑建业已死,郑玉磬若是不说,旁人也无可奈何,秦王毋庸置疑,是与皇帝血脉最近、也最可能继承皇位的人选。
只要朝中有人能提供强有力的支持,有秦王在,是不会有人还要去旁系中挑选那些宗室的。
他不是没有过这个念头,他们活得如此谨慎小心,可是却依旧不能得到彻底的安宁。
他们得不到的东西,叫他们的孩子得到了也好。
“臣在朝中掌管诏书发布,若无门下省附议,天子诏书也未必便能发得出去,”秦君宜轻声道:“只是军中旧交虽多,却都效忠于天子,若是待圣人百年之后太后有需要,臣也可尽力一试。”
便像是他与宇文高朗的情谊也是起源于萧明稷,若是萧明稷身死后,郑玉磬有需要的地方,宇文高朗应该也会识趣。
然而他并非是萧明稷,做不出让人在避子药里动手脚的事情,他活在这世上除了她们母子,倒也没有别的牵挂,只是想借这个位置,施展抱负才华,若是能帮得上她与他们的孩子,那自然是更好的事情。
“我不需要侍中为我粉身碎骨,”郑玉磬却摇摇头,她笑着道:“待他百年……我活不到那么久了。”
“侍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何必轻易言及生死,”郑玉磬抬手想去抚摸秦君宜的眉眼,但是到了半道还是停下来了:“元柏不像他的父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本来便是福薄之人,若是有个万一,也便只能托付给侍中的。”
“圣人过几日或许会吩咐人将秦王送到侍中府上,元夕本来是欢聚佳节,左右秦王无事,叫他陪一陪恩师也是应当的事情。”
天寒地冻,连她的眼中略微的水意都会徒增寒凉,郑玉磬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许久,除了珍重万千,竟然什么也不能同他说明。
岑建业曾经给了她一瓶药,那是用太医院里的砒石私下提炼而成的砒||霜,说了他必然不会同意,但是她如行尸走肉般在宫廷中过了这么许久,除了期盼这件事情,竟然没有一桩值得人为此活下去。
郑玉磬握了伞,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今日我出来得也太久了,侍中身子瞧着也单薄了些,这些日子也该多加几件衣裳,本来便弱,省得添了咳嗽。”
她刺绣精致的衣衫裁剪得体,不似狐裘宽大,衬托得她步步生姿,但是更多的却是落寞与决绝,秦君宜本来是想追问几句,然而他说话与行动都稍有不便,即便是一个女子,快步走些也未必能追得上。
而郑玉磬走到半途的时候似乎心有不忍,但也只是停顿在原地片刻,随即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并未回头去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