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224)
爱屋及乌,反之同理,他艰难的出生带给何氏的不是一步登天的富贵,而是跌到泥里的轻贱,便是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父母的一点疼爱,就连相遇的郑玉磬都被圣上随意婚配。
如此怨恨,怎能不心狠手辣,萧明稷亲眼瞧见病榻上的天子咽下最后一口气,连半滴惺惺作态的眼泪也没有流,他只是吩咐人趁着乱将圣上的遗体搬运到温泉别庄。
显德守着这样一个算不上是正经的牌位独自留在紫宸殿,听候皇帝的发落。
若不是郑太后回宫之后忽然要见自己与上皇,他大概到现在为止都不会被允许踏出殿门半步。
郑玉磬或许往日里虚情假意更多些,的那对圣上到底还是有些情谊的,他身为局外人,还是第一次瞧见贵妃为圣上流泪这般真挚,虽然知道外面都是圣上的人,自己也不可能告诉郑玉磬榻上的人是谁,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同郑贵妃说起圣上生前的事情。
圣上当日毒发,就已经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他劝圣上既然如此喜欢郑贵妃,不如下旨令郑玉磬生殉陪葬,毕竟郑贵妃不止一次与圣上说起来日殉葬的事情。
然而圣上却摇了摇头,从枕头底下的暗盒里拿出来一个刺绣精致的香囊,气息微弱道:“音音又不愿意和朕在一处,便是百年之后,有它陪着朕也就够了。”
那是贵妃怀着秦王的时候第一次为圣上绣制如此精美的香囊,圣上原先总放在袖口腰间,等到那香囊的香气都淡了才收起来,放在自己的身侧,便是至今也不曾更改。
这是贵妃对圣上难得的用心,然而就是这样的用心里,也掺杂了利益与算计,没有几分爱侣间的真心。
“她怨恨朕,怨恨朕毁了她的名节,辱了她的身子,连孩子都险些失去,也是没有办法挽回的事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自知时日无多,也不想她这般青春的大好年华变成一堆枯骨。”
提起郑玉磬,圣上那日渐消瘦的面庞竟然生出一丝光彩,连语气也变得温柔:“显德,你没有经历过男女情爱,也不懂这些,朕是真心爱她,舍不得叫她伤心。”
“她没有什么欠朕的地方,便是将来她想要和孩子一道归乡,也就随她去罢,”圣上默了默,用力握着手中已经有些黯淡的香囊:“若有来世,朕宁愿音音无忧无虑些,也不希望她是一身怨气陪着朕在地下。”
显德难得见圣上有如此衰颓的时候,眼泪簌簌而下,哽咽道:“奴婢知道了,定然会转告娘娘的。”
然而圣上却道了一声不,以手抚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静默良久才道:“不要同贵妃说这些了,朕这个年纪与她说这些,她不会信,朕以后人都不在了,说这些……也怪难为情的。”
他这一生做过许许多多载入史册的大事,也做过许多有污人君圣明的龌龊事,一生功过虽然由人评说,但是他对音音那份难以启齿的爱慕,伤透了她的心,便是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办法彻底坦然。
她或许是会笑话他自作多情的。
但是显德他还是说了,当着郑玉磬的面,紫宸殿的内殿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清醒的人,然而他却不敢告诉郑贵妃,她所想见到上皇,便是萧明稷派来的钟妍。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的,只是瞧见萧明稷为了叫郑太后放心而做的一切,想到那已经被偷偷运出宫的先帝,实在是不愿意瞧见他那份得意,哪怕冒着被钟妍告密的风险,也要叫郑玉磬知道圣人的真心。
“奴婢跟着您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忤逆您的意思,”显德已经吃过了今日的粥菜,望着紫宸殿的方向道:“奴婢一定尽可能地活下去,瞧一瞧那杀父弑君的逆子到底能在那个位置上坐到何时!”
他不甘,愤恨不平,凭什么萧明稷做尽了坏事还能拥有一切,连继母也能强占,而圣人所寄托希望的一切,给郑贵妃精心准备的后路,却就那样付之东流?
……
郑玉磬在清宁宫里不得安寝,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睡下,她才成为太后,应该翌日受命妇朝拜,但是皇帝却以郑太后抱恙的借口取消了。
之前王惠妃与吴丽妃曾经暗中散播郑贵妃实际的来历并不清白,乃是当初圣上赐给臣子的妻子。
即便这些流言圣上和萧明稷已经尽力遏制,但是想到以后,他也希望郑玉磬能少用太后的身份和外人见面。
音音便是现在一时转不回弯,宁肯做太后也不做皇后,然而将来两个人若是和好如初,总不能真的叫音音用太后的身份与他同起同卧。
那么到时候见过郑玉磬的人愈发多,他的处境只会比阿爷当年更加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