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198)
穆遥被齐聿一回大病唬得不轻,从他康复便不大管他,由着他高兴做什么便做什么——反正中京城尽在掌握, 不论怎么样都翻不出花来。
这一日田世铭回京,进门便见闻名天下的北穆王正忙着种花,一时无语, “咱们穆王这是解甲归田了吗?”
穆遥道, “解甲归田是武将最好归处, 求之不得。你且等我种完。”
田世铭歪着头打量,“你这种的什么,兰花不似兰花, 韭菜不似韭菜。”
“白艾。齐聿那身子骨着实不牢,种些白艾,万一派得上用场。”穆遥说便往池中洗手,“这一回中京平乱,你藏在京畿东郊那支前卫,派上大用场了。”
“那还是多亏了北穆王早已算到——秦观那厮起事前,必定会设法调走飞羽卫主力呀。咱们北穆王将计就计,调走飞羽卫迷惑那厮,倒还在京畿藏着后手。”
二人相视一笑,站着晒太阳。田世铭道,“我在冀北听说齐聿在中台阁做的事了,如今只在中京推开已然是闹得沸沸扬扬,等天下铺开时,我看他非得被骂死。”
穆遥有意无意道,“皇帝乃天下之主,有陛下在,轮得到齐聿挨骂?”
“你是小看了这些人。”田世铭道,“天下尽知陛下近年不管事,更不要说——新法行文手段,哪一处不同当年的齐侍郎一模一样,连我都瞒不过,还瞒得过那些人吗?”
穆遥沉默。
田世铭又道,“你我这等家底丰厚的,收了就收了,至多破些财。有些传了十七八代的小家族,收了食邑一家子衣食无着,难道真要人家去河上做苦工服徭役?早晚闹出事来。”
等一时无回应,田世铭以为穆遥不爱听,转了话题道,“如今风水轮流转,倒是你居家无事,齐聿夜不归宿了?”
“休得胡说。”穆遥道,“他每日都回。”
话音方落,水阁对面脚步声起,果然齐聿回来了,倒是衣襟濡湿,连鬓发都是湿的。穆遥看见,“怎么回事?”
“无事。”齐聿道,“在阁中净面时沾上水。”转向田世铭道,“冠军大将军。”
田世铭如今对齐聿心服口服,认真打一个躬,“齐相。”
穆遥道,“晚间与我们一处吃饭。”
田世铭只看齐聿一眼便知他不大乐意,含笑道,“我事情可多,今日便不留了。”
“何事?”
田世铭道,“我这么久不在中京,回来难道不去拜望师母么?”话一出口便见齐聿脸色不对,“齐相难道没去?”
齐聿本就性格孤僻,北塞王庭受一回折磨,更加害怕遇见故人,休说登门拜望,元宵节当日师母邀他过府吃元宵,都婉拒了——便不自在起来。
穆遥解围道,“齐聿这一段七灾八难的,改日我陪他去便是。”送了田世铭回来,齐聿伏在火膛边,恹恹的。穆遥拉他起来,“进门便睡,一会儿又生病。”
齐聿坐不稳的模样,摇摇晃晃歪在她肩上,“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如今天冷,你受不住折腾,好歹等春日天暖,我让钦天监与我们相个吉日。”
“我不怕冷。”
“你不怕我怕。”穆遥扑哧一笑,抬手扳起他面颊。男人经过一场大病,越发白得出奇,便叫那皮肤看着仿佛薄得到了极处,一触即破的模样。穆遥越看越觉心疼,忍不住低头噙住。男人立时身形不稳,抬手扣在她颈后,由她折腾。渐渐神志模糊,含糊道,“别停——”
一语未毕,指尖乏力,手臂沉甸甸坠在地上。只觉肩上一凉,男人勉强开目,清晰看见自己惨白枯瘦一条胳膊露在冬日寒夜之中,他厌倦地闭一闭眼,“我是不是……很难看……”
穆遥除了他外裳,柔和地亲吻过冰凉的手臂,感觉他在掌下抖个不住,“是我喜欢的。”
男人只觉身软如泥,再不肯开口,只是微睁着眼,顽强又固执地望住她,仿佛想要把她的模样刻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穆遥被他看得难受,抬手掩上他双目,碰了碰男人发抖的眼睫,“别看。”
男人便闭上眼。感觉一只手扣在自己腰际,一点一点捋过斑驳的罪印,他只觉难堪,奋力咬住双唇才没有叫出声,再开口时已含上一点泣音,“脏,别碰。”
穆遥皱眉。男人越发不支,渐渐糊涂起来,恍惚地叫着她的名字。
“穆遥……穆遥……”
男人是被源源不断的热意烘醒的,一睁眼便知自己陷在浴桶之中,周身被发烫的汤药包裹。穆遥坐在桶边,提着一条巾子,同自己擦脸。
“醒了?”穆遥指尖蘸了药,往他额间点一下,“有人袭击都不同我说,怎么,你要等到刺客捅你一刀,才打算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