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102)
“我怎么逼他了?”穆遥气得笑起来,“这才几日——齐聿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这么护着?”
“玉哥只是不会说,他对你怎样,生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穆秋芳剥去白薯焦皮,递给她,“你好歹疼疼他。”
穆遥接了,吃一口,“今日说葱饼的事,是什么事?”
“我同你说过的。”穆秋芳道,“玉哥入职以后,被齐琼和齐江两兄弟日日登门要钱,委实过得拘谨,效文先生回来同我说,让我去看他。我便拾掇大衣裳连夜给他送去。”说着摇头,“大雪天的就穿两件单衣裳,初时还堵着门不叫我进,要不是我拿出老人家的气魄,便要叫他得逞了。”
“为何不让进?”
“他那个屋子里头——”穆秋芳哼一声,“要不是御衣坊做的两身官服像样,跟个花子也差不多,就三间空屋子,要啥没啥。”
穆遥冷笑,“难怪从来不许人去寻他。”
穆秋芳皱眉,“玉哥这脾气——当初榜前捉婿,一下得罪三家,但凡依上一家,怎么能到如此田地?”
“那个么——”穆遥笑一声,“若非榜前捉婿得罪了三大世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也不会尽去寻他。”
穆秋芳道,“你多疼疼他,玉哥这孩子着实命苦。”
“嬷嬷一片慈母之心,您是看不得他吃苦受罪,惯会心软——”穆遥道,“您不知齐聿此人,他从来不是任人捏扁搓圆的性子,齐琼和齐江那两兄弟,既能吃准齐聿,必然有他们的道理。齐聿有什么把柄在他二人手中,可同嬷嬷说过?”
穆秋芳愣住。
穆遥看着穆秋芳,露出一个“早知如此”的微笑,“您别看我,我也不知。但我心里清楚,齐聿自始至终,没有对咱们交过底。”
穆秋芳目瞪口呆,张口结舌道,“那你……你还同玉哥——你同他——”她结巴半日,挤两个字,“亲近?”
“因为——”穆遥想一想,“我喜欢。”
“喜欢什么?喜欢逗着人玩吗?”穆秋芳板起脸,“玉哥不说总有不说有道理,我知他为人,你不许欺负人家。”
穆遥扑哧一笑,“竟不知嬷嬷是穆家人,还是齐家人?”
二人正闲话,胡剑雄已经跑回来,气喘吁吁道,“有头续了。”
穆遥一惊,“这么快?”
“那个人古怪,飞羽卫早盯上他。我出去一说,便得了个了不得的消息。穆王随我来,一切尽知。”
穆遥站起便往外走,走到廊下退回来,“齐聿若来,不许告诉他我与胡剑雄今日说的事,否则——”肃然道,“王府自来以军法治家,嬷嬷留心军法论处。”
二人出来时,天已擦黑,漫天大雪仍是没完没了。一支飞羽卫小队等在街角,穆遥一行骑马前行,到得一连片矮小的民房。胡剑雄道,“崖州贫民聚居于此。”
穆遥下马,马匹交给卫队,同胡剑雄往里走。此处密密麻麻俱是木棚毛毡搭的低矮的窝棚,若非有羽卫引路,穆遥一个人只恐转一日也难寻头绪。
百转千回走到一处窝棚门口,羽卫上前扣门,扣了七八下里头才有人问,“谁呀?”
羽卫道,“秦叔,那边来看您。”
里头长长地“哦”一声。又等了足足一盏茶工夫,板门从里头打开,一个佝偻着背的男人从里头出来,开门被羽卫的羊皮灯笼照得一个哆嗦,咕哝道,“……大晚上照这么亮,地上有银子捡啊?”
羽卫上前一步,把穆遥二人掩在后头,“这么早,秦叔便睡了?”
“这么大雪,没得工做,没得饭吃,不睡觉做什么?”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他们一回,肉眼可见三个人两手空空,立时拉下脸,“知道我睡觉了还来?改日吧。”抬手就要掩门。
羽卫拦住,往怀中摸一块碎银递过去,“来得急,原想带只糟猪头,铺子上板了,没买上。”
男人毫不客气,劈手夺过,“明日买来。”侧身让他们入内。
窝棚门极其低矮,穆遥稍微低一下头才走进去,冬日里乌漆抹黑的,没有灯,就靠板床的地方生了个炉子,好歹有点热乎气。男人往板床一指,“那边坐。”
羽卫正要扯自己的斗篷铺在上头,穆遥摇头制止,“站着说无事。”
“说什么?”男人坐下,“说我家那个长得妖精一样的小郎君?那厮虽同我一个姓,可不是我的种,你们如今非得叫我认作亲儿,看在银钱的份上我不与你们计较,做下丢人事不许再来寻我。”
胡剑雄看穆遥面露疑惑,凑到耳边说一句,“父姓秦,母姓沈,名秦沈。”
穆遥点一点头,“秦沈不是你亲儿?”
“我生得出那种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