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星(76)
他花了一点时间适应黑暗,尽力不去看那些栅栏后团缩的身影,好像避而不见就能减轻心中的负罪感一般。
。……
趁着天还未亮,半数人带着“俘虏”押解上山,其余人则穿着夕水守城的衣服伪装成城卫。
宋芒则另作伪装,在将军府周边晃悠。晃悠半天,坐在茶馆里看着巷子口鱼贯而出的巡军,他装作不经意地同添茶的跑堂搭话。
“这是怎么了?这般多的军爷?”
“嗨。”许是闲得慌,跑堂也乐得应和,“小哥你不知道,这两日都这样了,也不知道是干些什么。连带着咱店里生意都跟着冷清了不少,往日那都是坐的满满当当,腿都给我跑断,哪还有这般清闲啊。”
说罢,他又上下打量下宋芒,问道:“小兄弟,一瞧你这就是外地来的吧?”
“正是,我这是从辽城来的,预备要去若兰州,途径这夕水,且先停留个时日,看看各处风光长长见识罢了。”
“辽城?那是个好地方啊。”跑堂小哥咋舌,“那难怪了,你不知道也不出奇,你瞧,前头那巷子直通着将军府,这些巡卫都是打那出来的。平日也没这么大阵仗,这两日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弄的哟,简直是鸡犬不宁。”
“原来如此,竟是半点消息也无么?城里这么些个商家,这生意不是很受影响么?”
“嗨,这些个兵痞子,谁能拿他们有办法?远了不说,就说这近的豫园,昨日里才闹过,听说是好几个跑堂的都给打吐血了,人老板还去府衙闹老大动静呢,愣是半点公道也要不来的。人家那边显赫,尚且要打落牙往肚里咽,咱这些个小本生意的,拿什么跟人家硬碰硬。”
宋芒若有所思地点头,那跑堂小哥许是存了几分卖弄的心思,故而道:“依我看啊,这事儿怕是跟咱将军脱不得干系。”
看见宋芒果然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他左右扫了一眼,确定私下无人便放下茶壶,凑过来小声说起了辛秘。
宋芒也甚是上道,不动声色地让出半截板凳,又拎起他放下的茶壶给人倒了半杯茶水。
“要说早些年,咱这夕水城里头谁不知道将军同他那个夫人间的那点子事儿啊。”
“将军夫人 ?这事难道同那些宅院妇人还有干系?”
“可不是,我跟你讲啊,那将军夫人,据说是个疯子!”
跑堂小哥十分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手里头一笔划,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你要是出去问问,谁不说将军娶了个疯婆娘呢?”
宋芒回忆了一下寨子上的杜若雁,属实难以将那个温婉的妇人同他嘴里的疯子挂起钩来,由此可见夕水城中对这位夫人属实存在着不少荒唐的流言蜚语。
“我记得那还是头几年,也闹过这么一回动静,城里头上上下下都要被这些兵爷翻了个透,那动静闹得老大了!结果你猜最后怎么着?”
他拉长了尾音,故作玄虚,见宋芒一脸好奇,颇为得意道:“原是那将军夫人竟然干出抛夫舍家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来,也难怪将军要这般满城寻人了。小哥你说说,哪个会放着好好的将军夫人不当,干出这般事情来,可不是疯子么?也就是咱们将军,放在旁人身上,早就休了不晓得多少回妻来了 。”
“那人可是寻回来了?”
“可不是寻回来了!据说都跑出老远,险些到了塞北呢!听说追回来后,还发了许久的癔症,每夜里路过那巷子,都还能听见里头女人的哭声呢!”
“我瞧那将军府甚是气派,这般大的宅院,那外头难不成还能听着里头的响动么?”
“一瞧你便是不知道的,那可不是我这一个人这么说,就说这附近的,好些个人家都听到过呢……我瞧啊,这回没准又是那将军夫人发什么疯想不开了。”
那跑堂小哥许是头回遇见宋芒这样一无所知的外地人,前前后后又说了不少道听途说来的“贵人隐秘”,直到黄昏暮色映上窗台,外头的巡卫队进进出出轮换了好几拨才罢休。
瞧着那少年郎飘飘然走出许远,他还很是有些意犹未尽。
“这些个外地人哟……”
前脚人身影才消失在街角,后脚就听见后头震天响的脚步声,刮得跑堂小哥后背发麻,回头一看,险些一屁股坐地上。
却见那些个军爷来势汹汹,手里头拽着张什么东西直奔将军府那头去了。
这跑堂小哥勉强识得几个字,却见尘土飞扬之间,上头赫然“许冠阳、谋反、通敌、天地不容”几个大字,一张比一张吓人。
好半天凉风一阵,这才找回自个儿的声音,踉踉跄跄地爬进屋里,跟看见救星似的拽住自家老舅的衣袖,扯着嗓子嗷嗷叫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