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之未见青山老+番外(78)
“是。”
日暮西下,上京城里肆意流传着各种桃色八卦、小道消息,或者说是将之前隐秘在暗处的小心思摊在了阳光下,暴露出了种种扭曲、恶意、戏谑、揣测。
在风浪袭来时,姜府里也带起了一丝压抑的气氛。
“胡闹!”陆安衍一脸苍白,撑着小榻坐了起来,他窝火地对着坐在榻前的姜徳音说道。
姜徳音低着头,不应不看,陆安衍看着姜徳音头顶黑黑的涡旋,却又舍不得大声责骂她,怄得自己心口疼,忍不住低低浅浅地咳起来。
姜徳音急忙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陆安衍转过头冲着江醒喝道:“你就这么由着阿媛胡来?”
江醒身子僵了僵,将最后一口药汁给昏迷不醒的栾燕灌下去,而后站了起来,重重把药碗丢在桌上,冷着声音回道:“这丫头死心眼得很,我能怎么拦!”
说罢,他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外面那些流言,他听着都难受,也不知这丫头是怎么敢这般诋毁自身。这要是让阿修听到,该多么自责自伤。
江醒狠狠锤了锤廊下的石柱,脑中不由地回想起姜徳音先前的一举一动,他不得不承认,阿媛真的并不再是孤弱无助的小姑娘了。
屋子里很安静,时不时地响起陆安衍传来的几声咳嗽,他皱着眉头,哑着嗓子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糟蹋自己的名声?”
姜徳音顿了顿倒水的手,她将水杯递给陆安衍,听着他忧心忡忡的话语,看着他为自己发愁、为自己生气、为自己担心,心中无端升起一抹怜惜。
明明他的处境更加艰难,这些年来,他的心中压了多少事,肩上担了多少责,做的每一个决定,无不是战战兢兢的。那满身的伤痕,经年来信,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我知道。”姜徳音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两颊现出浅浅的酒窝,“但这些流言,也并非全是胡编乱造的。我确实父母双亡,今后也确实很大可能无法孕育子嗣…”
“阿媛!”陆安衍打断姜徳音的话语,他的眼里俱是隐忍的痛楚,他听不得她这般说自己,这字字句句都如针凿般,在他心里挖出一道道口子。
姜徳音看着陆安衍痛苦而自责的脸,心中苦涩不舍,但口中的话语并没有停下来,有些话是该说清楚。
“这些或真或假的流言,不是在今天才有的,十年里上京城中大家都隐晦地流传过一遍又一遍,但碍着宫中,并不敢大肆宣扬。现在我不过是添了一把火,让它们热闹起来,很快,宫中就会传口谕来,召见受了委屈的我,这样我的进宫将会是顺理成章。”
姜徳音笑吟吟地看着面色难看的陆安衍,眼中流动着莫名的伤感,偏了偏头,道:“安衍哥哥,你看,我也会谋算人心了,这样的阿媛,你觉得可怕么?”
陆安衍静静地看着姜徳音,终于忍不住低头呕出一口血,姜徳音惊慌地站起来,想要去找江醒,人才站起来,便让陆安衍一把拉进怀里。
陆安衍紧紧抱着姜徳音,呼吸间有几分急促,沉默了一阵,他忽然低低地开口:“阿媛,待你及笄,我上门提亲,可好?”
姜徳音一怔,面上露出复杂艰涩的神情,扯了扯嘴角,轻轻推开陆安衍,她注视着陆安衍的双眼,清冷地道:“安衍哥哥,我不可怜,所以你不用怜悯我。”
“阿媛,”陆安衍垂下眼睑,他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温柔,浅浅的笑如三月煦暖的春风,“我喜欢你。”
与怜悯无关,与前尘往事无关,仅仅因为是你而已。
他的声音不重不轻,温和低沉,稳重中带着描绘不出的小心翼翼,苍白的面容淡淡地晕染开极淡的粉红,耳尖处红扑扑一片。
姜徳音注视着陆安衍,只觉得此刻的心仿佛泡在空中的蜜水里,甜滋滋却又空荡荡,那份小心翼翼的情感,听在她耳中,不自觉地泛酸。
她很想回应他一句“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想将“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欢悦娓娓道来,可是他们之间又岂是两情相悦就可以的。
若她许了他,那要如何面对因伤成疾的兄长?他是陆尚书的长子,又怎么能娶一个丧妇之女,她甚至无法为他生儿育女。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礼教世界里,她又如何忍心让他孑然一身?
或许是太久没有听到姜徳音的回应,陆安衍抬头看向姜徳音,却见姜徳音泪眼朦胧,面上似喜似悲。
她笑了笑,笑得有几分苦涩,缓缓后退了几步,这短短不过几步的距离,似乎让两人隔了千山万水。
姜徳音沉默了许久,心慢慢平静下来,古井无波,抿着唇,貌似懵懂地道:“我也很喜欢安衍哥哥,安衍哥哥在我心中就如同兄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