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30)
谁让叶家老祖宗这么肯上进,开国那会儿拼了命地替南氏打江山。结果好嘛!封了个三十六诸侯之首!隋帝一个不高兴,全天下的诸侯袭爵之子都不得娶亲。叶慕辰打头第一个,雀屏中选!
“大家伙儿说说,帝君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叶老太太忿忿道。“全天下的诸侯之子都不让娶亲,难道陛下要选驸马,从这些人里头挑不成?!白白的耽搁我家乖孙!”
“话不是这样说!”李罗与叶慕辰年纪相仿,却自幼比啥都比不过叶慕辰,被叶侯府这位小公子衬的黯淡无光。此刻难得有一项胜过了叶慕辰,李夫人高兴的眼睛都笑弯了,不那么诚心地安慰了一句。“说不定哪天你家就接到了谕旨,让你家小将军尚公主呢!”
“坐在家里想屁吃!”叶老太太气哼哼地爆了句粗口。
叶子牌一扔。躺回去养病了。气的全身疼。
牌局不欢而散。
叶家大小姐,叶慕辰的长姐,不得不迈着娇滴滴的一步一生莲的步子,出来收拾残局。险些没得罪了一票勋贵世家的夫人小姐们。
而居于深宫内的南广和当时尚不知晓,因为他变傻了这件事,父皇一怒之下,全天下多了数十条光棍。那位眼高于顶的小将军叶慕辰也赫然在列。
春尽了,七月里的光景极热。南广和赤脚躺在韶华宫的凉榻上哼哼,小三儿卖力摇着扇子,他提了一小串葡萄扔进嘴里。无聊道:“小三儿,你说崖涘什么时候回来?”
“道长走的时候不是说了嘛!”小三儿脸上汗湿了,额头贴在清秀的小脸上,颇有些苦夏。“主子,你也不能老是缠着道长一个人玩。他们修仙的人,动不动就是活个三五百年,个个跟老妖怪似的,哪儿有咱们凡人这些苦恼?”
“那你说说,这日子怎么打发?”南广和没好气地一脚蹬在小三儿身上,赤着的小脚白玉似的,圆润可爱。指甲微微泛着粉光。
小三儿凑过来,傻兮兮笑道:“主子,你这病了之后,连折子都不用看了!还不可劲儿地出宫去转个够?”
“啧,”南广和懒洋洋又躺回凉榻,有一搭没一搭地道,“可是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浑身提不起劲,好像身体里有团雪在烧。”
“主子您又忘了,”小三儿吓得脸色煞白,赶紧丢下扇子,捂住自家主子的嘴。“您是公主,得自称本宫。”
“啧……”南广和没精打采地嗤笑一声,闭上眼睛。
脑袋里有许多画面冲上来。有时是崖涘颤抖双手抱着他,有时是崖涘坐在廊下陪他看星星,有时是崖涘一个人孤单离去的踉跄身影……许多个画面交织在一起,令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世人都道他病了,或傻了。只有南广和自己明白,他不是病,也不是痴傻,而是被迫封闭了修仙之路。
是了,那夜的事情,他其实记得异常鲜明。
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变笨之后,便刻意瞒过了所有人。连父皇母妃也不知晓。母妃哭的梨花带雨,几次昏厥过去。他都没说。
七岁的南广和已经明白了,这天下没人能护的住自己。站在他对面的是弟子遍天下金丹多如狗的仙阁。
要想活下去,不祸及家人,他只能如崖涘所言的那样,继续痴傻下去。
做个痴儿好啊!比如他可以扯着崖涘的衣领可怜兮兮地哭泣,然后看他格外纠结格外小心地一去三回头。
南广和心里有种痛快的恨意。
他冷眼看着那个柔弱的自己,被崖涘抱在怀里,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而真正的他,躲在一大片茫茫的云海深处,抬头看不见天,低头踩不到地。每日只有一两个时辰能溜达出来,掌管这具身子。
那个柔弱的自己做的事情,他都看的清楚明白,只是不能阻止。
为了以示区分,他将那个娇弱的自己,唤作韶华。——娇滴滴的,正好衬这个女子的封号。
而此刻出来掌管身体的这个真正的自己,则叫做南广和。是南广和殿下。
无数鸣蝉躲在神树娑婆沙华枝桠里,叫的声嘶力竭。叶子在盛夏阳光下绿到透明,每一片皆翠的剔透,如一块块晶莹美玉。
南广和一个人,苦苦地熬。
熬过了夏末,八月将尽的时候,西京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暴雨冲刷朱雀大街大大小小的泄洪沟,水流了一地。街上行人顶着斗笠蓑衣匆忙赶路。一队快马奔入官道,带来了南广和的第二任驸马。
“爱卿所言当真?”隋帝坐在朝堂上,脸色不甚好看。
自打那个暴雪夜大隋朝唯一的长公主殿下大病之后,隋帝的脸上就没露过笑容。他此刻冷冷地瞅着下方一个身穿甲胄昂藏七尺的青年,语气有些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