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181)

作者:唐不弃

无一词语,可形容少年时肆意的凤帝。

……烈焰灼灼,凤凰儿真身遮天蔽日,庞大到无法仰视其全貌。

他是一方小世界之主,最大的王。

手可摘星辰。

推盏更换流年。

亦是朱雀那厮无缘由、毕生追随的殿下。

南广和独自倚在今夜有风有月的凡尘,于九嶷山的一地碎石中,怅惘而又甜蜜地思了一宿,耳根微微发红。

时不时拿眼觑那潦草简陋的帐篷内,那厮却再没敢出来。

倒是那些叶家军将士们,不时拎着大捧的箱笼,游鱼般穿梭进出。还有几位遭逢大变后尚在休养生息的侯爷们,懒得下山的,便直接在凌乱石堆里找个能窝身的,胡乱躺下。呼噜声此起彼伏,与山间叽啾鸟啼与切切虫鸣混在一处,硬是将这座晶莹白雪覆盖的世外九嶷山,衬托得犹如尘世间随处可见的一座行军战场。

等到叶家军这边厢忙的稍有眉目时,夜色已经逐渐剥离,天边星子寥落,月牙逐渐淡成一弯极浅的白。

那厮,也终于探出个脑袋来。

“小叶将军,你且过来。”南广和直起身子,怀中惯例抱着一柄拂尘,声音清凌凌的如同山间泉水一般。眉目五官依然笼罩在法术后面,却依稀能窥见偶尔的一抹神态。——远比先前崖涘所教授的法术,褪了许多。

叶慕辰刚探视完受伤后仍在咬牙闭关修炼的夜三,从潦草搭建的帐篷内走出来,脚步匆忙,黑金织锦的靴子踩在砂石上,沙沙作响。

“国师唤朕有何事?”叶慕辰一夜没睡,几经周折,面容越发憔悴苍老,便连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南广和斜眼觑他,心中暗自琢磨今后得找个时机,替这厮暖暖,啊呸,替这厮倒腾一下容貌,将这具肉身调养好。

虽然是肉质凡胎,经由泥偶扔入六道轮回井中的,但毕竟这具肉胎内寄居着朱雀神君陵光的残魂。

太过狼狈,却是对他不起。

“确是有事,要与小叶将军你商量则个。”南广和一边腹内盘算,一边笑吟吟转头道。却从何处说道呢,说万古长空?不妥不妥。且捡件眼下便利的来提一提。

“此处山头叫小叶将军与众位侯爷毁坏大半……”南广和刚起了个头,就叫叶慕辰强势打断。

“此事与朕有何干系?”叶慕辰冷笑一声。“若不是国师假借凤玺名义,大隋朝诸位侯爷不留在家中养尊处优地数银子,为何要千里迢迢赶来你九嶷山?”

南广和叫他怼的直龇牙。心下又好笑,又好气,将手拢在袖子里,斜眼乜他。“那依你这么说,岂不是我这国师祸国?”

叶慕辰眼角抽的一跳一跳的。他从不知,敢情这位前朝国师大人如此地……有趣。

南广和见他说不出话来,越发觉得朱雀神君这具泥偶塑的极传神,虽然五官眉目远不及万年前天界的朱雀,那挑眉按额角的小动作,却与朱雀神君一模一样。

他越瞧越心痒难耐,忍不住又挠了挠拂尘柄,仿佛爪子便是勾在朱雀那一头翘然挺立的羽翎上,语声里透出三分笑意。“小叶将军随手扣的这顶帽子好大!贫道头小,戴不下这样的高帽!”

“呸!”叶慕辰这回连嘴角都抽搐了几下,没忍住爆了一句真心话。“这些年殿下在你手里,你究竟是怎样磋磨的他,竟然连他那枚玺印都骗将了出来?!”

这个疑问,憋在他心头好久了。

太久,实在忍不住。

叶慕辰生怕自个儿一个不留神,就熬不到三日期满,在这九嶷山就把这厮给剁了!剥的赤条条的,晾干成尸皮。

“……怎样,磋磨的他?”南广和愕然。他虽然起了意要逗弄这头小朱雀,却没想过惹恼他。“我不是,我没有……”

没有什么,他却说不下去了。

片刻后,南广和像是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咬了咬舌尖,颇有些懊恼地哼了一声,扭头傲然道:“小叶将军以己度人,这样猜疑下去,永远也不会知晓真相。”

“那真相是什么?”叶慕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沉沉,俱是无边夜色。“国师,你告诉朕,这九年来殿下究竟是怎么过的?”

南广和张了张口,对着这样一张沉郁痛楚的脸,那些调笑的话,他反倒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哪怕你笑话朕,”叶慕辰却不依不饶,愈发迫近了一步,白发披散在身后,面色颓然。一国之君,天底下最大的王,此刻居然难得地纵容了一次软弱神态。

他凝眸与南广和对视,一字一句,孤绝如坠石。

一朝砸落,便永不能回头。

“崖涘,你且告诉朕,韶华……”叶慕辰吞咽了一口干涸的空气,嗓子眼里像要冒出烟来,又像是聚了一大口浓郁的淤血,含在喉管内,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迸。“韶华他这九年来,过的究竟好不好?他是生是死,他到底,有没有恨过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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